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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都市言情 > 椒房一梦归人世 > 第四十三章 与君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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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公元前138年)

身后传来动静,刘彻缓缓转过身来,当那人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那一刹那,刘彻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卫子夫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刘彻的心,胸口沉闷的发痛,令他几乎无法站稳,背在身后的双手随着卫子夫的走近,越握越紧。

是的,这位登基三年,在大臣面前杀伐果断的年轻皇帝,此刻直面自己一年未见的心上人时,竟然紧张到不行。

刘彻面色平稳的看着卫子夫在他不远处停下,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奴婢卫子夫,参见皇上。”

如沐春风。连声音都还是那么好听。

卫子夫进殿前在偏殿门口对许久未见的赵成行了礼之后,才迈过门槛,踏进殿内。

那个人就那么身姿挺拔的背对着她站在殿前,似是听见她进殿了才转过身来注视着她,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能吸引万物。卫子夫敛目低垂视线,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不让它乱了自己的脚步。

“奴婢卫子夫,参见皇上。”很好,身形没乱,声音没抖。卫子夫微微松口气,只觉得从进殿到跪拜,这么简单的过程好像花费了许久。

“你要出宫?”刘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的可怕,在卫子夫的耳边回荡,令她不禁心跳漏了一拍。

“是,奴婢自请出宫。”多说无益,一定要镇定!卫子夫在心里告诫自己。

殿内寂静的可怕,刘彻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说话。卫子夫低着头跪在地上,不知皇上究竟意欲何为。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抬头看一看皇上此刻是何表情的冲动,她怕自己一抬头,又会再次被那双眼睛捕获,万劫不复!

“子夫,你怨朕吗?”

耳边传来刘彻的低语。卫子夫的心被狠狠一揪,眼睛开始酸涩,她眉头紧蹙,双眸微微睁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防止突然翻涌上来的泪水滑落。

卫子夫颔首低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奴婢不敢。”

“呵!”刘彻如自嘲般冷笑一声,“你从来,不会这般跟朕说话。”他看着低垂着头,从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的卫子夫,心一点点的往下沉,自己还是要失去她了,不过,这样也好。

“既然如此,那你走吧!”是朕错了,本以为把你留在身边,可以更好的保护你,可结果恰恰是朕把你置身于危险之中。只有离开这个地方,你才是真正的安全。只是朕,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言,卫子夫终是没能忍住,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刘彻。她没想到,皇上竟会这么轻易就放她离开,明明当初那么强硬的将她带入宫,甚至不惜利用江雀和卫青,把她强行留在宫里。

然而,就在卫子夫的视线快要触及刘彻的双眼时,刘彻迅速移开了,他知道,自己此刻,眼中肯定充满了痛苦和眷恋,他不能让情感泄露出去,不能让子夫知道他有多么的不舍,不能以此来禁锢她。

原来,他已经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了吗?见刘彻并没有看向自己,只留给自己一个无动于衷的侧脸,卫子夫心下一凉,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她连忙叩拜谢恩,然后双手撑着地,借力站起身,微弓着身子镇定又慌乱的退出了偏殿。

她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必须在它落下来之前离开这里!

就在卫子夫转身踏出殿门的那一刻,眼泪终是顺着她抬头的力道流了出来。

一直候在门口的赵成见卫子夫出来了,正欲上前询问,结果被卫子夫脸庞上那突然滑落的泪水,惊的一愣。等他回过神来,卫子夫已经走远了,因此没能及时叫住她。

赵成看了眼远处的卫子夫,随即进入殿内,只见皇上正坐在案前,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心力交瘁的样子,再回想卫姑娘方才的神情,难道二位起了争执?可自己在殿外怎么什么也没听见啊?

赵成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皇上,卫姑娘她……”

刘彻仍抚着额双眼紧闭的说:“朕已经同意放她离宫了。”

“那卫姑娘……”

刘彻睁开双眼:“她去意已决,而且皇后现在也不再将她视为眼中钉了,朕又有何理由,将她继续留在宫中,说不定……”刘彻停顿了一下,声音中饱含痛苦与自责,“说不定,离开皇宫,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有离开这里,她才是安全的,自由的。”

“可是卫姑娘她刚刚……”可是卫姑娘出殿时的神情,分明就是伤心的啊,她分明是舍不得皇上的,还有皇上您也是如此啊!

然而刘彻并没有给赵成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坐直身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天子仪态,威严的说道:“好了,朕累了,赶紧继续吧!早点结束朕好回宫休息。”

见此,赵成只好继续,但他看着连笑容都没了,明显在硬撑着的皇上,实在于心不忍,便将点名册交给了手下的一名宦官后,匆匆向宫门口跑去。

宫门口,出宫的宫人们纷纷乘上皇宫为她们准备的马车,由这些马车载着她们离宫。

江雀挽着从偏殿出来后就明显心神不宁的卫子夫,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什么都没问,她知道,此刻子夫的心中一定很乱。江雀看着宫门处的一辆辆马车,正在犹豫该上哪一辆的时候,卫青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阿姊,雀儿姐姐,这里!”

她们闻声望去,只见青儿正站在一辆马车旁朝她们挥手,而在他的身后正在马车上坐着的,正是那日在建章宫前为她们指路的郎官。

“青儿,你怎么会在这?我们不是说好,你继续留在宫里的吗?”见到卫青在此处,卫子夫有些惊讶。

已经比卫子夫还高的卫青,只要到了卫子夫面前,就还像个孩子一般。他拉着卫子夫的胳膊,有些委屈的说:“阿姊,你这一走,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你就不能让我送送你啊!”

“你啊……”对于卫青的撒娇,卫子夫是完全没辙,只能无奈的笑了。她瞥见此刻已经站到卫青身后的那个郎官,连忙问道:“青儿,这位是?”

卫青这才转过身,给卫子夫她们介绍道:“阿姊,这位是我在建章宫认识的好兄弟,公孙敖!”

公孙敖?是他!难怪初见他时会觉得面熟。

公孙敖并没有因身负官职而轻待她们,仍很是恭敬的对卫子夫她们作揖道:“公孙敖见过卫姑娘,江姑娘。”卫子夫和江雀见此也慌忙行礼:“见过公孙大人!”

倒是卫青在一旁毫不在意的说:“阿姊,公孙大哥是自己人,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了,你们快上车吧,我们送你们出宫!”

卫子夫点点头,在江雀的搀扶下正准备上车,这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转头一看,竟是赵成!

赵成气喘吁吁的跑到卫子夫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边喘边说:“还…还好…赶…赶上了。”

卫子夫看着喘成这样的赵成不解的问道:“赵大人,你这么急着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赵成直起身,稍微舒缓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卫姑娘,你准备就这么走了吗?你走了,那皇上怎么办?”

卫子夫一愣,江雀听到赵大人的话,看了眼卫子夫,然后对身边的卫青和公孙敖说:“青儿,公孙大人,要不我们先上车吧。”卫青和公孙敖自是认识赵大人,也看出眼下的状况,便点头和江雀一起上车了。

卫子夫苦笑着对赵成说:“赵大人,奴婢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皇上已同意奴婢出宫,他对奴婢已没有半分情分了,奴婢是走是留,对皇上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即是如此,奴婢留在宫中又有何用。”

“哎!怎么会没有影响!你都不知道皇上他……”赵成急切的说着,见卫子夫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赵成一跺脚,豁出去一般说道:“算了,事到如今也不怕皇上怪罪了,我就直说了吧!卫姑娘,你对皇上有怨,我理解,你想离开皇宫,我也不阻拦,可我毕竟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我不能让皇上的心爱之人,带着对他的误解离开啊!”

这下卫子夫彻底迷糊了:“赵大人,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成叹了口气:“卫姑娘,你当皇上是真心忘了你吗?不是的,皇上这一年来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卫子夫听着赵成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她道来,这觉得胸口那颗已经碎掉的心,裂开的地方越来越疼。

当初,刘彻为了保护卫子夫,不让陈阿娇的人有机会对她下毒手,便亲手毁掉对她的承诺,强行将她带入宫中,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可以就近护卫子夫周全。

他故作冷漠,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为了转移那些盯着卫子夫的人的视线,让她们以为,他并不在意卫子夫。

然而,卫子夫入宫一个月后,刘彻虽不曾见她,可皇后陈阿娇的手还是伸向了她。

江雀出事那日,织室令来未央宫求见皇上,却被赵成拦下了。然而赵成送走陈大人后,就立即向皇上禀报了此事。刘彻听闻江雀被抓了,十分震怒,因为他清楚,陈阿娇现在只抓走了江雀一人,后面肯定会波及到子夫的!

刘彻虽焦急万分,却也心知,此事他不能亲自插手。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去找那位了!

想到这,刘彻眼神一凛,立即起身前往长信宫。是时候,该和皇祖母进行这场推迟了一月有余的“谈心”了。

长信宫内,当朝最尊贵的两个人此刻坐在殿内,品尝着手中的茶,相对无言却又暗潮涌动。殿内的宫人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殿内静的可怕。

刘彻看了眼坐在他身侧的皇祖母,悠然的品着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是对皇上此刻的突然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刘彻低垂双目,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搓动着,面色正常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窦太后看向刘彻,精明的双眼微微眯起,心下了然。她放下手中的茶,如唠家常般说道:“皇上突然到我这来,可是有什么事啊?”

见皇祖母发话了,刘彻转了下眼睛,将手中的茶也放下,抬头注视着窦太后,脸上带着恭顺的笑容:“回皇祖母,孙儿只是想起今日还未来给您请安,故特来陪陪皇祖母。”

窦太后“呵呵”笑道:“难为你有心了。皇上政务繁忙,当以国事为重,无须每日都过来请安,心意到了就行。而且,还有阿娇每日都过来陪我呢,皇上就不用挂心了。”

“哦?皇后每日都来?那不知皇后每次来都和皇祖母聊些什么?”刘彻开始主动出击。

窦太后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又端起茶轻轻抿上一口,很是随意的说:“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后宫发生的一些趣事,说来给我听,逗逗乐罢了。”

“是吗?不知今早皇后来跟皇祖母请安时,都聊了什么趣事?”刘彻继续紧逼。

窦太后似是没察觉到一般,仍是面不改色的笑着说:“还能聊什么,当然是昨晚突然出现的异象了。我那时都已经准备入睡了,结果殿内突然大亮,还把我吓一跳呢!”

“昨晚之事,今早上朝时,太史令已与朕禀明此事,说此异象乃是吉兆,所以孙儿准备开始筹备茂陵邑一事,缩减赋税,鼓励迁居茂陵邑,减轻百姓负担。”

窦太后听后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随后,刘彻似乎饶有兴趣的问:“只是不知皇后对此异象是个什么看法?她又是如何跟皇祖母说的?”

窦太后笑着摆摆手:“她能有什么看法,阿娇又不懂政事,不过,她身为后宫之主,自然是忧心后宫了。她只是担心此异象是上天对她的警示。”

就是现在!窦太后话音刚落,刘彻就紧跟着问道:“警示?想不到皇后竟对天象还有研究?只是不知,皇后是如何应对上天这一警示的呢?”刘彻步步紧逼。

话说到这个份上,窦太后也不再故作不知了,她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依然一副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样子,嘴角带着自信的弧度,悠然说道:“皇上想问的,恐怕并不是皇后吧!您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那个被阿娇带走的宫女吧!或者说,是为了另外一个。”

皇祖母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刘彻在心里暗想,慢慢握紧右手。他看了一眼十分沉着冷静的窦太后,心知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便猛地站起身,对着窦太后恭恭敬敬的作揖道:“皇祖母,孙儿别无他求,只希望能护她们周全,还望皇祖母成全!”

窦太后抬眼注视着皇上,眼中带上一丝责备,口气严厉的说:“皇上,你是天子,所求的应是社稷稳固,所要考虑的也应是天下百姓,而不是一个低贱的奴婢!”

这个孙儿,自己从小就带在身边,看着他长大的,所以窦太后很清楚刘彻的性格,让他屈尊求人,哪怕求的人是自己这个皇祖母,也是绝无可能的!可现在,他竟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求自己,真是难以置信!

想到这,窦太后的神情和口气也越发的染上怒气:“而且,皇后是后宫之主,更是你的结发妻子,她想要怎么处置一个宫女,甚至是要谁的命,那都是她的事,她也有这个权利,皇上又怎能为了一个奴婢,而损害你与皇后之间的夫妻感情呢!”

刘彻低着头保持着作揖的动作没有起身,对于窦太后的话,他没有反驳。站在皇帝的角度,皇祖母的话并没有错,身为皇帝,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也明白断不可做出这种为了一个女人而祸乱后宫之事,可是作为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退守底线了!

正如窦太后十分了解刘彻一般,刘彻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位皇祖母想要的是什么。

刘彻缓缓起身,直视着窦太后,眼神坚定的说:“只要皇祖母能护她们周全,无论您想要孙儿做什么,孙儿一律照办,绝无怨言!”

窦太后心里一惊,她盯着刘彻的双眼,企图从中窥探出什么,然而刘彻的双眼十分的坦然,没有一丝的动摇和退怯。窦太后不禁轻皱眉头:没想到,那个叫卫子夫的奴婢,在皇上心目中竟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不过窦太后很快就镇静下来了,在后宫生活了几十年,她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在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所以在她看来,皇上对卫子夫也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皇上喜欢哪个女人,她都不感兴趣,而她只要得到她想要的就行!

窦太后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卫子夫呆愣的听着赵成说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什么叫为了保护她才带她进宫?雀儿被抓的事他竟然知道?甚至还为了这件事去求太皇太后?

赵成看着此刻一脸慌乱与迷茫的卫子夫,继续说道:“卫姑娘,你可知道这一年来,皇上为何不去见你?因为他答应了太皇太后,直到下一个生辰前,都不可以去见你。皇上答应太皇太后,会好好对待皇后娘娘,改善二人的关系,所以那段时间,皇上才会一直都在椒房殿就寝。皇上甚至还应允太皇太后,不再提推广儒学和出兵匈奴的事。卫姑娘,你应该知道,这两件事在皇上心目中的重要性,可为了你,皇上愿意全部放弃。如此,你还觉得,皇上对你没有一丝情分吗?”

赵成说到这,声音都有些颤抖。当他知道皇上连太皇太后的这种要求都答应了,震惊之余也万分痛心,皇上为了卫姑娘竟能做到这种地步,可卫姑娘却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看到在卫子夫离开后露出那般神情的皇上,赵成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事后皇上会怪罪,他也要将这一切全部告诉卫子夫,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卫子夫不住的轻摇着头,对于赵成的话,她完全无法接受。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以她对刘彻的了解,他明明就是个冷漠无情,江山社稷重于一切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而妥协?这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可是…皇上…皇上还把雀儿和青儿也牵扯进来,他……”卫子夫还在试图控诉皇上,以此来说服自己那颗明显已经开始动摇的心。

“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赵成真心为皇上感到冤屈,“江姑娘是她自己主动请求入宫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她。至于卫青,皇上十分看重卫青的才能,所以回宫前特意派人去询问他的意愿,卫青也是自愿入宫的。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强迫他们!这一切,不过是皇上为了保护你制造的假象,为的就是让你在这宫里努力的活下去,哪怕是带着对他的恨,皇上也在所不惜!”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卫子夫双腿有些发软,她承受不住的后退一步,究竟怎么一回事?为何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所认为的不一样?甚至连皇上,似乎都不是自己认知里的那个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在自己所看不到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看着眼前陷入异常慌乱的卫子夫,赵成深深叹了口气:“卫姑娘,很多事情并不像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特别是皇上。你可知,去年生辰,皇上去了哪里吗?”

见卫子夫露出茫然的神情,赵成心下明了:“看来你并不知情。皇上,他去了永巷,那晚,他去见你了。”

卫子夫慢慢瞪大眼睛,皇上,去了永巷?!她记得那晚,自己好像……

想起那晚自己说的话,卫子夫的心猛地一沉,难道皇上他……

“我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见到你,我只知道,皇上出来后所露出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助,甚至有一丝绝望。你能想象,这些情绪竟会出现在皇上身上吗?我从皇上还是胶东王的时候就负责照顾他,我以为我很了解皇上,可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皇上也有软弱的一面,而这全是为了你。”

赵成说的情真意切,卫子夫听得出来,这全是他的真实感受,可正是如此,也意味着,赵成说的,全是真的!想着自己那晚决绝的话,想着皇上听到那些话后的表情,卫子夫只觉得胸口痛到无法呼吸。

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一番话说完后,赵成如释重负,他也累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马车一点点驶离宫门。江雀和卫青如进宫时那般坐在一起,看着从上车后就陷入沉默的卫子夫,心存担忧的面面相觑。但卫子夫如此,他们也不敢开口问,只能静静的坐着。车内安静的诡异,只能听见马车压过地面的声音。

“雀儿,你是怎么进宫的?”

卫子夫的声音突然传来,江雀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当然是随你一同进宫的啊?子夫,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卫子夫转过头盯着江雀,十分认真的说:“雀儿,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看着卫子夫板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江雀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子夫问的是什么,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偷偷瞅着子夫的脸色,这才战战兢兢的开口,将她入宫前一晚去找皇上的事,全部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卫子夫静静的听着,江雀说完后,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原来是这样。

许久之后,卫子夫才轻轻的叹口气:“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这样吧。”

只此一句,不再多言。

卫子夫看着马车外的城墙,和来时一样,庄严肃穆的屹立在这里,只是这一次,自己要与它,与这个地方彻底说再见了。

是的,就这样吧。不管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也不管他与她之间,有过怎样的无可奈何,有过多少的阴差阳错,就这样吧,就让他们之间的恩怨是非,全都到此为止吧。

马车驶入横门大街后,喧嚣的市井声立刻打破了车内的寂静,也让一直小心不敢说话的两个人瞬间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卫子夫扭头见卫青和江雀两人全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想起入宫时这两人在车内的豪言壮语,卫子夫无奈一笑:“好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正好时辰也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用膳吧,顺便好好招待下公孙大人,感谢他帮我们驾车。”

得到允许后,卫青和江雀二人开心的轻呼“好耶”,卫青伸出头对公孙敖说:“公孙大哥,长安你熟,不如就由你带我们去长安最好吃的饭舍吧!兄弟我请客!”

公孙敖豪爽的笑道:“好嘞!包在我身上!”

声音传入车内,江雀难掩激动兴奋之情。许久没看过江雀如此高兴了,卫子夫也如被感染了一般,脸上露出了笑容,也让重新坐回车里的卫青放下心来。

因在市井里马车行驶不变,他们便将马车停在附近的河道边,步行前往用膳的地方。

公孙敖将他们带到一家看起来很是普通的店面前,进去后,厅堂不是很大,但在里面用膳的人还不少。店家热情的将他们引到靠窗的地方坐下,点好菜后,卫青便把他和公孙敖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成为兄弟的,全都一一说给卫子夫听。

谈笑间,菜已上齐,他们边吃边聊,轻松惬意,无拘无束。他们已经好久没这样放松过了。

用完膳后,公孙敖又带着卫青他们四处品尝长安的地道小吃,逛逛横门大街的集市,卫子夫也没有阻拦,随他们逛去了。毕竟此次离开长安后,她们也不会回来了,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在一起嬉闹的时刻不多了。

他们就这么在长安城内四处乱逛,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是时候该离开了。

卫子夫他们回到马车停靠的地方,正欲上车,卫青突然“啊”了一声,卫子夫上车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卫青,面带疑问。

卫青有些支支吾吾的说:“对了,那个…阿姊,你们这次回去,是不是应该给兄长和姐姐们带些礼物回去啊?”

卫子夫恍然想起,确实!自己这次离宫因满腹心事,竟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青儿竟然会想到。她欣慰的笑着对卫青说:“青儿说得对,我竟把这事给忘了,还是青儿考虑周到。”

卫青被卫子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我随你们一起去挑一挑吧!”

听了卫子夫的话,卫青连连摆手:“啊!不用!今天逛了一天了,阿姊你也该累了,不如你就在车里好好休息吧!我…我带雀儿姐姐一起去就行了!有她帮姐姐们挑礼物,你就放心吧!”

被点到名的江雀一脸诧异的指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卫青一把拉走了。卫子夫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慌忙跑走的身影,对青儿有些反常的举动感到奇怪。

卫子夫回头看了眼站在马车旁的公孙敖,但他只是对卫子夫礼貌又不失疏离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子夫无奈,只好又回头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上车了。

结果刚准备进去,卫子夫似是发现了什么,猛地一转身,向远处望去,远处的点点灯火与河中的倒影相映成趣,点亮了长安城的夜色,也点亮了卫子夫的双眼,那里满是惊讶和不确信。

卫子夫走下马车,脚步迟疑的向河边走去,仔细辨认了周围的环境后,双眼不禁有些模糊。

真的是这里!

正是在这里,她为他编穗绳,他静静听她唱歌。也是在这里,他对她表露心迹,而她则羞红着脸接受了。

明明那晚的场景还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

景还是那个景,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他们了。

卫子夫看着记忆中熟悉的河流和对岸的几家灯火,不禁陷入了那晚的回忆中,如今品来,真是甘甜中泛着苦涩。

感觉到身侧有人接近,卫子夫以为是卫青他们回来了,连忙用衣袖轻轻擦拭有些湿润的眼角,面带微笑的转过身去,可待看清来人后,卫子夫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只剩下眼中的不可置信。

是幻觉吗?难道是自己陷在回忆里太深,思念过重产生的幻觉吗?不然此刻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卫子夫微张着嘴,不敢相信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刘彻,惊讶之情全部表现在脸上。

皇上?皇上怎么会在这?卫子夫有些慌乱的转过身朝马车那边看去,原先站着公孙敖的地方此刻已空无一人,哪还有他的身影。卫子夫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想起此刻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卫子夫略微僵硬的转过身去,低垂着头,就是不敢看向刘彻。

刘彻注视着从看见他后就表现出慌张无措的卫子夫,眼中充满了怜惜,嘴角也挂着宠溺的笑容。没想到,她连慌乱都是这么的可爱,只可惜,今晚过后,自己就看不到了。

一阵惊慌失措后,卫子夫很快就平静下来,她努力稳定心神,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起来吧。”刘彻的声音很轻,卫子夫站起身时差点脚下虚浮没有站稳。

卫子夫依然低着头站着,皇上的突然出现让她不知所措,她怕一开口就会泄漏她此刻内心的心情,只好静立着,等着皇上先开口。

然而,刘彻只是这么站着,静静的看着她,卫子夫因为低着头,自然无法看见刘彻此时的神情,似乎就这么看着,能看到地老天荒。

最终,还是卫子夫实在扛不住刘彻的视线,主动开口问道:“不…不知皇上,您,为何会在这里?”

“朕来送送你。”声音依如记忆中那般温柔。

“可是您怎么会知道……”卫子夫有些诧异抬起头问,随后恍然大悟般看向身后的马车,又转过身看向刘彻,“你…你和青儿…你们…”

刘彻脸上的笑容越发宠溺对着卫子夫说;“你别怪青儿,是我让莫云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找上他的,让他帮我多拖延些时间,让我能赶来,送送你。”

卫子夫失神的看着刘彻映在灯火中的面容,眼中的深情与嘴角的温柔,都与那晚重合在一起。

原来,他从未变过。

卫子夫眼角有些酸涩,原来,从始至终,一直是自己在逃避,是自己把前世所承受的一切全部都压在他的身上;是自己自以为是的认为,总有一天,他终会厌倦自己,会背弃自己;是自己被过去的一切蒙蔽的双眼,明明很多事都与前世不一样了,可自己还是不愿意去面对;是自己没有选择相信他,选择先一步离他而去。

赵成的话不时地在卫子夫的脑海里回响,卫子夫注视着眼前这个一直用温柔的目光包裹着她的人,此刻内心只觉得无限满足,那颗原以为已经破碎的心也似乎在这样的目光中重新愈合了。

突然,刘彻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他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收收放放,最终还是抚上了卫子夫的脸颊,轻轻擦拭,眼中也满是心疼。

晚风吹得脸颊有丝凉意,卫子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哭了。

“皇上,为了我,您连您的抱负都放弃了,真的,值得吗?”卫子夫的声音带着哽咽。

刘彻擦拭的手一顿,随后释然的笑道:“肯定是赵成跟你多嘴了吧。你在我这里,从来就没有值不值,因为,无论需要承担什么后果,我都会只选择你。可是……”刘彻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仍然没能留住你。”

“皇上……”卫子夫哽咽着,心痛的说不出话。快告诉他!告诉他你内心的真实感受!不要让他露出这种表情!卫子夫想要开口说出来,可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扼住她的喉咙,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满心着急。

刘彻注视着子夫紧缩的眉头,不禁抚了上去,他一边试图抚平子夫的眉头一边说道:“子夫,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一开始对你隐瞒身份欺骗了你,虽然你说不怪我,可我知道,正是我的身份让你却步,让你选择逃离。我明白你的心思,也懂得你的忧虑,所以…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吧!”

卫子夫一愣,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只见刘彻收回手后,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对卫子夫说道:“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卫子夫的脑海里瞬间浮现了那年家乡的小河边,她与刘彻初遇时的场景。

她感受到内心的悸动,嘴唇微微颤抖:“我…我姓卫,名叫……因为在家中排行老四,家人都叫我四儿。”

刘彻温柔的笑着,歪着头用疑问的口气说道:“卫?哪个卫?”

卫子夫看了刘彻一眼,见他仍是温柔的看着自己,甚至还朝自己伸出了手,卫子夫只好低头在刘彻的手心写下了“卫”字,一如当年。

“四儿…卫四儿…”刘彻右手支着下巴,微微仰起头念叨着:“名字毕竟是要伴随一生的称谓,四儿太过随意了,不如唤作卫谖吧!”

刘彻笑着对卫子夫说,脸上一副等待赞赏的表情:“你姓卫,《诗经.卫风.伯兮》中有这么一句:‘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草就是忘忧草,所以谖也有忘忧之意,你可喜欢?”不仅是话语,连表情都和当年一样。

卫子夫如受到感染般,也如当年一般点着头说喜欢。

“那以后我就唤你谖儿了!”说完这句话,刘彻眼巴巴的看着卫子夫,等待她说出下一句话。

卫子夫似要猜到刘彻想要做什么了,她有些紧张的握紧双手,声音都在发抖:“你…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这时,卫子夫看见,刘彻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大了,他咧着嘴开心的笑着说:“我叫刘彻!”

这是她当年没有得到的回答,是她错过了八年的回答。

此刻,她终于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