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响起。
高洋步子一跨,。
人已纵到凌天跟前,一拳出。神力倾覆。背后一轮明月遥挂。
顷刻之间。
凌天上帝觉着不可敌,不可挡。总之霎那感觉,宛然凡人遇着明月普照,任你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似也难以脱身。
仓促间,手臂甫出。
然而一股苍莽大道,仿如大世来临,带着血与火以及破灭和觉醒,或是毁灭和不朽,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奔袭而来。
凌天上帝大惊。
他感觉与自己对敌之人,定是道祖假扮。
那力量实在惊人无比,尚未遇及,即已让他颤颤栗栗,油然而生不可敌之感。
当下再顾不及什么面子不面子,或者说,远处尚有不少北极玄宫的部下观望。
第一时间掉头疾走。
然后高洋这拳,完全是怒从心起,勃然而发。
焉容他轻易脱逃。
他若正面抵抗,许能坚持一二,可心下先自生了怯意,胆气又弱三分,再者放弃抵抗的逃跑。
拳出。
震天。
逃了足有数万里之遥的凌天上帝,倏然停顿半空。
紧接着,半空崩碎,帝躯成灰,顷刻犹如齑粉,洋洋洒洒落了漫天。
这一幕,天地俱惊。
一时间,无论天上地下,尽皆骇而停手,怵目而怔。
打死凌天上帝的高洋无暇顾及战果,也没心思察看仙帝死活如何。
一拳出,发泄不少。
心中依旧悲苦万分。
回过头,下一刻,又回到紫薇大殿原先所站之处。
口中呢喃,“韶华,出来,别躲着我……不要调皮了……高师兄有许多许多的话和你说……”
这番言语,不断重复。
然而当真是韶华易逝,倩影不在。
久久之后。
幽萤上前。
没等她开口,高洋倏地惊喜若狂,拉住她手,“韶华,你回来了?你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
幽萤往后,试图让他松手。奈何这刻,高洋如获至宝,焉有松开之理。
他现在神力盖世,强来也是不行。
幽萤叹了一气,索性认命。
只是高洋伸手抚向她面容之际,心中陡惊,欲要躲避。
然而本就近在咫尺,高洋此际修为逾她甚多。
心中闪避念头刚起,温热大手业已触及脸颊。
瞬间。
幽萤愣住了。
突然又是惶恐,又是新鲜。既想喝阻,又觉奇妙。
百般滋味,不一而足,俱是她平生从未品尝。
忽想:不行,我乃本尊。岂可因分魂之过往经历,却来迁就于他。
她其实不知,猝然而生的傲气。实质不无酸意。但她从未涉足过情之一事,经验殊无,何尝念及此节。
心头念起,刚想离开。高洋即有感应。一下再次握住她手,“韶华,不要离开我……”
幽萤又怜又嗔,亦气亦羞。面红耳赤实不足形容万一。
怜得是,高洋呼号哀绝,显是至诚,不意对自己的转世分魂用情如此之深。
嗔怒娇羞的却是,究竟谁是本尊?怎么倒感觉自己成了分魂的替代品。
她有心一掌把高洋拍开。实在太气神了!
不知为何,脑海里遽然浮现自己与高洋花前月下,甚至是海誓山盟的情景。
起初模模糊糊,随而不久,竟越发清晰。
及至高洋强行闯入,孟韶华赤身果体穿衣一刻的画面在她记忆里缓缓展开。
幽萤气得再也遏止不住。
一声娇叱。
手掌挥出。
高洋顿被击开。
借此机会,幽萤返身即走。她觉着此时此刻,很难面对这个臭小子。不仅是羞,还有尴尬与狼狈。
怎么可以这样?
我竟被他看个精光?
换做别人,幽萤不定已然痛下杀手。偏生面对高洋,却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逃避。
或者说,她现在对高洋有些恐惧。生怕自己与分魂一样,彻底沦陷于那张莫名情网。
幽萤的离开与掌击,仿佛一丸仙药。高洋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看了看人族诸强,又瞧向二十八宿星君。
前因后果一一捋顺。
霎那。
更是悲痛。
迷迷糊糊错当幽萤是孟韶华,颇有失而复得欣喜。
一旦醒神,终究要面对残酷现实。
韶华已然不在。
为了救自己。
想到韶华以前说过的话:“君不负妾,妾不负君……愿与君老,愿与君伴……”
刹那之间,心头如绞,悲从中来。
妾不负君,君却负你……
高洋口中低吟。
他从灵乙哪里获知。孟韶华为救自己,甘心抽取太阴法则灌入自己体内。
好在它记得清楚,孟韶华燃烧了九次魂魄。也就是说,真灵尤在,此刻不定业已入了轮回。
聆及轮回两字。
高洋心说。韶华师妹在此陨落,势必只能选择魔界轮回之道。
外面的释然是却千夜皇转世,也是轮回而来。森罗族至高秘法即是轮回之道。找他问问决计没错。
想到这里,无暇与殿内诸人细说。身影消逝,下一刻已在仙宫外天穹。
洞开额间神目。
骤见,遥远天际豁口。
一位僧袍飘飘的俊秀少年正和周身鳞甲,身焕黑色虚日的温布刹激烈厮杀了一阵,接着又倏然出现少年僧人,却坐禅于白莲之中。
原是凌天上帝被高洋一拳击杀。
仙佛联军骤失依恃。
神皇投影当即止手罢战。两族联合,乃她和仙帝沟通,人都死了,换人之后,谁知前约是否有效?
温布刹得以脱身,立时在魔界意志裹挟下,向准备击碎天道核心,也就是意志老巢的释然杀去。
这场大战,宛然十万年前云顶决战的重演。
斯时。
皇者是释然,温布刹则弑皇成功。而今,事势陡转,地位相反。
释然轮回归来,几与一穷二白的平民玩家不遑多让。此刻不过继承了一些前账号的资产。
是正是负,难说得紧。
温布刹的末日法则介乎终劫,与毁灭法则大同小异。
举手投足,黑暗、罪恶、残忍以及凶狠的欲望,犹如滔天巨浪,试图把释然撕裂当场。
他曾强取过刹罗族的大灾难术。尽管是源自刹罗魔尊的杀戮法则,经他一番推演变化,再配合现在末日法则。
居然惊人契合。
两者相辅相成。
一个个大灾难,山崩地裂,天翻河覆,环环入扣,仿佛世界真要毁灭,欲让释然陷入沉沦。
释然一只眼眶业已变得空洞,半边脸颊溢满鲜血。
却殊无动容,始终维持老僧入定状态。
面对恐怖,甚至陷入病态癫狂的末日杀戮景象。固然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
因为心中那股坚持,或者叫做韧性,抛起、落下、惊险得下一刻似乎就要爆碎。
即便蝎王等人包括重波、一夕都觉着不安至极。
扁舟依旧在灰暗阴郁的末日天空,乘风破浪,沉沉浮浮。
貌似有种佛尘有劫,我自不变的安逸。
便在这时。
释然忽而吟诵:一念地狱,一念净土……我之一念,即为永恒!”
说话间。
周身放芒,瞬间光焰万丈。
末日之景,即便嚎叫如深渊降临,似也与他无关。继而,缺失的一目,也倏然重现。
脸颊上,鲜血倒流而回,重新恢复了眉清目秀的俊俏脸庞。
及至此时,苏凡真才如释重负。
千夜皇爱美人不爱江山,为狐族美女,导致皇域崩溃。整桩事件的策划全然出自千夜皇自己。
苏凡真仅是配合。
但要说她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未必。狐族崇仰英雄,尤其千夜皇这种君临魔界的一代霸主,更是苏凡真喜爱万分的人物。
与其产生纠葛,即便假的,乃至需要轮回,为爱不惜代价的狐族本性,盖过了犹豫不决。
即使现在记忆全部恢复,她依然初心不变。
能让自己所爱之人,重新登临巅峰,睥睨众生,苏凡真觉着就算再轮回一次,也无畏无惧。
至于为了狐族甘舍一切,说也可笑,无非女子天生矜持。羞于启齿表达爱意,只能以狐族安危为借口,任千夜皇驱使。
……
在旁的白衣大士目睹释然凭借摩诃无量心经,一念间恢复伤势。
不免感慨:“无妄想时,一心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一地狱……千夜施主轮回归来,深得佛性,可喜可贺,善哉善哉!”
释然回眸。
神光绽射。
淡淡地道,“修佛乃痴心,成佛属妄想……”
他轮回转世,目的在于脱离魔界天道的桎梏,又觉着魔道绝学,自六大魔尊演化,至斯极尽。
若不突破前人藩篱,后人决计踏足不了苍生之径。要说诸天万道,与魔道最是接近相似,又全然悖逆相克的便是佛家神通。
作为佛门最大敌人,千夜皇其时对佛门经义不无深研。然而毕竟是管中窥豹,难觅全貌。
于是索性利用轮回一世的机会,投入佛门,从头学起。待记忆恢复,两世累加,一气呵成的突破魔界数十万年再不曾有人打破过的瓶颈。
依他原本判断,归来后,定是千夜皇为主,僧人记忆为辅。殊没料及,这辈子学得是佛门无上神功【摩诃无量心经】。
此经威力不大,却擅于了生死,度苦厄,颠倒烦恼,涤净贪嗔痴迷,教人空净自在,圆融无碍,更可启般若慧。
释然何尝要什么般若慧?
他求实相,需什么无相?
他此刻心头无忧无苦,圆通神妙,与恢复的千夜皇记忆,不时兴起强烈冲突。
一个孜孜不倦,欲望太强;另一个,清净光明,安乐祥和。
这让释然深以厌之。千夜皇的记忆告诉他,人不可满足,不然便会产生惰性。
心经却说,无碍无执,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方得正果。
因此白衣大士的一番吹捧,恰是刺中释然心结,忍不住便开口驳斥。
与此同时,温布刹也喊道,“无念无求无滋味,百折不挠成真圣……”
这时节又有佛谒响起。
“心心心,难可寻。宽时遍法界,窄也不容针。欲求佛,先求心,心自持,即是佛……”
话音刚落。
骤见温布刹的袍袖倏而鼓胀。跟着遽然炸裂。一团几如末日毁灭的黑色气息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几人诧异不明。
唯独温布刹知晓,他袍袖中藏得正是佛陀。
只是费解,明明下了三灾九劫,纵是堪比魔尊,也难自救。
佛陀何以自行出来了?
不过那团气息殊无生命迹象,浑然死气沉沉,估计佛陀试图强冲,不慎引爆禁制,以致和禁锢囚笼同归于尽,死得不能再死了。
正打算说些什么。
猝见黑色气息里面一点绿光瞬现,继而恍如劫后草籽,片刻萌芽、眨眼绽放……
顷刻间,一叶、两叶……直至九叶生成,摇曳生姿。
一株草竟而生成了白莲状。
莲叶间尚有几滴露珠,晶莹纯洁,似欲涤净尘世间的污浊。
莲叶中间出现人影,先是一团血肉,露水滴入,眨眼结成婴形。宛然十月胎生,瞬间完成。
很快,婴儿变成了一位淡定从容的少年僧人。月白缁袍,禅韵十足,悠远肃穆。
在其出现一刻。
漫天俱是檀香。
馨香袭人,馥郁持久。
伴随着空渺梵音,似能洗去一切尘念。也让周遭所有活着或者已死的灵魂,从苦海找到了宁静的依偎。
这一刻,什么末日与轮回,在坐莲僧人面前,仿佛俱是罪恶。
“佛陀?”
温布刹惊叫。
业已中了末日灾劫之辈,怎能死而复生?今日遇合,实为平生之最。
且不说死去十万年之久的千夜皇轮回中归来。被自己囚禁,并下了灾劫的佛陀竟也无释而出。
诸般情景,让这位君临魔界十万年的当代魔皇,难免怀疑魔生?
“末日施主……许久不见了……”
佛陀笑眼眯眯,面容慈和,半点没有因为被温布刹擒获过的恼怒。
奇怪是,说话前一刻尚是少年模样,话说完后,业已青年状。
温布刹道,“老和尚,谁救你出来的?”他可不信,佛陀能自己出来。若有这能力,焉能被自己擒获。
其时。
白衣大士上来谒见。
远处,须弥山众菩萨、伽蓝、揭谛和金刚罗汉,也都跪伏在地,叩见佛陀。
佛陀没理会,然笑容不变。
看向温布刹,“温施主,此言差矣。老衲本已到了彼岸,蓦然回首,苦海翻浪,生死挣扎之人甚多。老衲生悲,不忍众生受苦,故此涅盘重归,欲助施主等人脱离苦海……”
他颔下无须,面白嫩净,偏口口声声自称老僧,竟无人觉着怪异。
聆闻佛陀所说,温布刹疾言厉色的怒而呵斥。
“放你的屁,危言耸听,胡说八道……”
什么鬼话?
到达彼岸?
骗谁呢?煌煌魔界,上下亿年,不过有六。你一朽朽老僧,连本皇都不如,还想到达彼岸?
“哈哈,施主着相了……”
即使温布刹所说着实不堪入耳,佛陀依旧笑而无怒。仿似怒为何物,根本不知。
这时。
佛陀业已变成中年模样。颔下出现短须,头上有斑结物出现。
脑后光晕凝如实质,形似旭日初升。
释然忽道:“我明白了……”
佛陀笑曰:“施主明白什么?”
“本皇入轮回,何以恁许年才归?想必我意欲佛魔双修,打破天意瓶颈之举,早被你知晓。故在本皇假死,魂魄入道之际,你顺势把本皇特意转入人域。
然后算准了这次的佛潮涨落,趁本皇归来,你涅盘重生,无非想借此掌控魔界轮回……佛陀,你说本皇说得对是不对?”
佛陀笑而不语。
释然又道,“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总之我已经肯定了此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