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暗杀组的所有成员或多或少都有些异于常人的毛病或者嗜好，脾性怪异的绝对不在少数。
此时车上的人也都没有太在意邓兼善的异常。
而邓兼善则一直盯着自己干净的右手发呆，仿佛能够看到那只白净的手上满是流淌着的粘稠的鲜血。
车辆很快汇入了车流中，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
曲小水猛然阖上了手中的资料。
她没想到，邓兼善执行的第一个任务竟然就是这样惨烈的情况。
曲小水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从小成长在阳光下，立志想要成为一名守护者的男人，亲自打破自己的坚守，杀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他的内心会有多崩坏。
尤其是那个时候，邓兼善还很年轻。
邓忠鑫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怆然：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时我没有让他去当卧底，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他的成绩那么好，训练又那么出色，如果不是我把任务亲自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现在一定已经成为了一名非常出色的海上精英了。”
他惨笑了一声：
“但是不行。”
邓忠鑫的眼睛里有着密布的红血丝，也有着绝对不能流出的眼泪：
“如果他不去，就会有别人去。所以我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告诉了他，给了机会让他自己选择。”
邓忠鑫看得很透彻，无论是不是自己的侄子，这个卧底任务总要有人去执行。
如果每个人都不愿意做出牺牲，又哪里来的现世的安稳和太平？！
曲小水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资料：
“我想把这些资料带走。”
邓忠鑫非常可耻的犹豫了，他能够允许曲小水在这里阅读，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让这份他曾经想要彻底销毁的资料流出去。
曲小水看着他，说道：
“我有必要让我的组员们都了解案件的具体情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判断接下来凶手可能的行动。如果你不希望还有人继续牺牲的话。”
邓忠鑫颓然的松开了手，他的左手抬起，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邓忠鑫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
“你带走吧……”
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光了他全部的勇气。
曲小水双脚合拢，郑重的对着邓忠鑫敬了一个礼，然后将资料仔细的收入文件袋后，离开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的门阖上的那一刻，曲小水分明看见了一滴水泽从邓忠鑫的指缝间落在了地面上。
作为指挥官，邓忠鑫连哭也是隐忍的，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回到办公大厦，曲小水将邓兼善所有执行过的任务一一看了一遍。
死在邓兼善手上的人命不少，其中不乏无辜者，但绝大多数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除了初期，邓兼善还无法自主的挑选任务对象外，在他后来有能力挑选任务之后，他选择的都是满身罪孽的人渣。
但即便是这样，资料中，邓兼善定期的心理评估情况也一再的亮起了红灯。
邓兼善活得太清楚，根本不会自欺欺人，因此也活得特别痛苦。
将这些资料全部阅读完，曲小水已经隐隐明白了，为什么邓兼善的身上几乎没有防御伤了。
这个人想要死。
邓兼善应该一直都想死。
但是身上背负的使命却不允许他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
而此次被囚禁是计划之外的一个意外，也让邓兼善看到了解脱的机会。
他几乎是半推半就，放任了凶手杀害了他。
事实与曲小水想的差不多。
邓兼善是在秦乾被抓之前，就被凶手绑走的。
邓兼善的卧底生活乏味可陈，除了每个月必须完成佣兵组织指定要求的任务量，其他时间，他都是在锻炼和做特训。
当然，也会向上线传递他收集到的消息。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飞扬跋扈和张扬，看起来沉默寡言。
邓兼善会摆出一副扑克脸，尽量减少情绪的外露。
这天，邓兼善完成了射击训练，又和排行榜上第六的杀手进行了对战。
两人都没有使用武器，也默契的都没有使用杀人技巧，拳拳到肉的展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战。
对战结束后，两人都成大字形躺在地面上。
“你真不适合留在这里。”那名排名第六的杀手说道。
邓兼善没吭声，沉默的站了起来。
他走进了公共浴室，脱掉了自己的裤子，露出了健壮的大腿肌肉。
邓兼善随意的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之后，就打开了一边的莲蓬头，热水哗哗淌下来，冲走了他身上的汗水。
邓兼善的腰背很柔韧，他正侧着身子擦洗自己的大腿，一道长长的淡红色疤痕如同蜈蚣一样盘踞在他鲜活有力的肉体上，与其说那像个纹身，不如说更像个图腾。
常年的军旅生涯使得男人就连洗澡这种事情都程序化得一丝不苟，他先是洗了头发，然后又从上到下擦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那名杀手此时走了进来。
他站在邓兼善旁边，也开始洗澡。
两人的身材都非常棒，但邓兼善的身材却要更加健硕，有一种磨灭不掉的属于军人的铮铮硬气在身上。
察觉到杀手在看自己，邓兼善皱起了眉。
“你还有什么事？”
杀手将头发上的泡沫冲洗掉。
“没什么事，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干这一行。”
邓兼善可没兴趣替人解惑，更没兴趣对着敌人剖析自己。随意的擦拭了一下，便离开了浴室。
被留下的杀手耸耸肩，显然已经习惯了邓兼善的冷淡。
晚饭过后，邓兼善从训练场回到了家。
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毛毯整齐地叠放在了一边，棱角分明的线条昭示着主人有着一丝不苟的军旅习惯。
这间房子太过简洁，日用品都少得可怜，就像是死气沉沉的样板间，根本没有主人存在的活人气息。
邓兼善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大口的喝完，就仰躺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他的左手盖在眼皮上，似乎睡着了，却又很快惊醒。
邓兼善明白，自己失眠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他在身上绑了很多沙袋，打算外出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