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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见雨化田进来,李斯下意识的紧张了两分。

便是正在念奏折的声线都抖了两抖。

他们这些文人对雨化田这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人命的煞神最是敬畏。

嬴政抬眸看了他一眼:“先出去吧。”

“喏。”

李斯放下奏折,低眉顺眼的倒退出去。

有雨化田在的地方,能谈笑风生的人不多。

提前走人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雨化田微微颔首,一众内侍同样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陛下,东西拿到了。”

雨化田呈上还带着血污的东西。

嬴政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完全没有拿起来的意思。

只是道:“果然是他。”

雨化田垂首不语。

脏污不堪的布帛最下方,一枚隐秘的印记象征着主人的身份,也宣示着对嬴政的挑衅。

“传昌平君觐见。”

半晌,嬴政才开口道。

昌平君名启。

非要说的话,也算是秦国宗室,真算起来嬴政还得叫他一声表叔。

只因他是楚考烈王之子,母亲是秦昭襄王之女,身份尴尬,这才没有得到重用。

秦楚交战之际,昌平君夹在中间的日子,所以算不得过不下去,却也并不尽心。

两国百年来嗯,不止互相攻击,自然也有握手言和的时候,昌平君便出生在那时。

基于双方的血缘,昌平君实际上大了嬴政好几个辈分,只因不好称呼,才选了最近的这个。

当然,真见了面。

血缘亲属都放一边,君臣这一道便是天堑。

所以昌平君进殿时依旧恭敬。

“拜见陛下。”

他鲜少出现于人前,上次同嬴政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嫪毐之祸时,带了一部分廷尉平定咸阳叛军。

在嬴政的记忆中,这位王叔应当不是个争抢的性子。

幼时嬴政也见过他几次,那时候的昌平君儒雅随和,便是见了当时尚且不得势的嬴政也同他人不一样。

甚至还会照料一二。

而如今,昌平君已经是而立之年,唇角带着两撇小胡子,让他看着倒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起来罢。”

因是在章台宫所以嬴政并未穿戴上朝时那套庄重的冕旒,只微微束着发。

恍惚间竟让人觉得,他好像还是从前的那个嬴政。

而并非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秦君王。

然而昌平君只有一瞬间的恍然,便瞬间恢复如常。

嬴政目光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

“昌平君近日在忙什么?”

这好似寻常唠家常的开口,让昌平君实在摸不清他的真是意图。

只能据实相告:“臣而今并未有过多政务,年节将至,不时同亲友相聚。”

他这是大实话,便是去查也不怕。

所以昌平君背脊挺直,倒是一点也不显得紧张,还同嬴政看了他和好友共写下的诗歌。

彼时并未有过准确的绝句规定,但凡对仗工整即可。

因此这随性写下的反而更能引众人传唱。

文人做诗,自有那等风流人士谱曲。

若是二者皆为上佳,不消多时就会在咸阳城传开,也算扬名立万的一种方式。

然而昌平君贵为王族,身份高贵纵使平日没多少实权在手,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博人眼球。

他结识的基本上也是等同于他这种身份的贵胄之子,不管政事,不参与纷争,只寄情于山水。

嬴政听着,却有几分乐趣。

昌平君说到兴处,还即兴念了几句,摇头晃脑的模样,像极了那等文人骚客。

一直等到他说完嬴政才又再度开口。

“昌平君的日子过得甚是安稳,如此,倒是让寡人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昌平君心里一动。

这是何意?

“陛下的话……属实让臣不明白。”

嬴政缓缓笑了:“寡人知晓昌平君治下有方,德才兼备,如今蜀国覆灭,蜀中局势暂定,需一人前去主持大局。”

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两下,还是嬴政那明明温和却又让人不敢忽视的眼神让她勉强保持了几分神智。

昌平君斟酌着开口:“陛下的意思是……”

难道嬴政真要给他实权了!?

他知道自古君王都会无比忌惮夺权者,身在王室便是手足兄弟都不可进行,更何况是他这种在多隔了一层的表叔呢?

没想到嬴政掌权了之后,竟如此好说话,如今竟想着要给他实权了!

嬴政颔首:“寡人属意昌平君前去镇守石牛道,不知昌平君意下如何?”

罢了又补充:“蜀中对大清盛世重要,寡人实在放心不下其他人。只好麻烦昌平君千里迢迢赶去边关,还望昌平君不要介意。”

“陛下如此信任,我自当殚精竭虑,为国尽忠,又怎敢生出抱怨?”

昌平君眼中迸发出狂喜的神色,知晓这便是确定的意思了。

见他一口应下,嬴政一点不意外,甚至早就料到了如此情形。

王族看似高贵,实则不过是一群被养着的富贵闲人,手中无一点实权,在朝中其实说不上什么话,顶多只能让知实情的平凡百姓对其顶礼摩拜。

而如今他的举动算是彻底打破了这默认的规矩,主动放权,昌平君怎能不惊喜?

在他谢恩退下之前,嬴政仿佛不经意间又开了口。

“近日,西厂在咸阳城外抓了个行迹诡异的探子,看似不是我秦国之人……昌平君可知晓?”

昌平君还未起身,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听得嬴政一字一句说完背脊逐渐僵硬。

“……臣,不知。”

最终在昌平君那深深埋下的头颅下,憋出了这么一句。

为何抓了个敌国的探子会问到他的头上,难道他们查到了什么?还是说……这只是在试探?

昌平君不敢细想。

然而事情走向愈发的扑朔迷离。

嬴政并未如他想到哪般追究更多,反而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似的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边先退下吧。至于那个人就交由西厂处置。”

在昌平君看不见的地方,嬴政双目俨然不复温和,只剩一片冰冷。

待昌平君走后,雨化田才从偏殿出来。

“陛下,派人跟着了。”

也不说跟着谁,嬴政便能听懂。

只是低低得嗯了一声。

“昌平君……“

嬴政咀嚼着这个封号,忽而笑了。

“寡人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可要好好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