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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良澄遇见苏千殷那会,还是个一腔热血的警察儿子,争做祖国未来的先锋,跟着爸爸去案发现场勘查。

说的好听点是涨知识,说的不好听点是爸爸拗不过他的决心,他硬要过来凑热闹,结果见惯了黄色警戒线只能在外头干坐着,无所事事。

像什么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的借口是从小听到大的,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不见得换个花样。

正在犹豫要不要偷溜进去时,他看见爸爸抱着一个瘦得像根白菜的女孩出现在楼梯口,径直绕过他走向了救护车。

这栋楼被烧得黑乎乎的,他坐在楼下的石阶上也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到那个女孩从他身前晃过,松散的头发荡起暖风的涟漪,撩开了浓浓烟熏味的屏障。

女孩包裹着一件宽大的警服,睡得很沉,那张小巧的脸是象牙般的雪亮,扁扁的睫毛搭在眼皮上方,像极了乌鸦黝黑的羽毛。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千殷,很短暂很意犹未尽的一眼。

救护车的司机打转着方向盘,募地扬起一阵车轮碾压过的沙尘气,破天荒的,他竟有些担心车上那个女孩会不会被磕到头。

第二次见到苏千殷是在医院里。

他被爸爸派到病房里陪女孩谈心,不善言辞的他只好搬出老掉牙的童话故事。

“两个姐姐嘲笑着灰姑娘,不答应让她参加舞会......”

他面无表情地像背诵课文似的,头顶吊了一盏灼灼的白织灯。

笼在病房里的灯光摇曳着碎影,坠下灼花的斑斓,女孩扑闪着眼睛,如发亮的黑葡萄,她糯糯地唤了一声。

“哥哥。”

“我不想听这个故事。”

女孩抱着膝盖埋下头,像蚕蛹一样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姐姐对我可好了,我不喜欢不好的姐姐,不是姐姐的我也不喜欢。”

这话真是该死的直接,让他一个做得了哥哥做不了姐姐的人怎么回答?

“哥哥,哥哥......”

女孩没有注意到他纠结的神色,着魔似的念上瘾了,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可不可以相信我。”

她的眼神并无虚弱,手指背在身后抓住了床单。

“相信你?”

“我真的看见了。”

她强调着,“我真的看见了鬼,有鬼害死了我姐姐,警察叔叔不相信我。”

那时候的付良澄,虽然年纪小但也是妥妥的无鬼神论者。

灯光从侧面打来,渡着柔和的色彩,女孩见他有些为难,掩下眼帘咬了咬唇,眼里闪过一抹泪光被他捕捉到了。

说不清是被蛊惑了还是,他抛掉爸爸教给他的道德观念,昂首挺胸站在比他矮半个头的女孩面前骗了她。

“我相信你。”

......

骗人的小孩没有糖吃。

付良澄从前还不信这句话,现在他信了。

“托你的福,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苏千殷眼里毫无波动,跟七年前爱缩着头的女孩相差甚远。

她走到付良澄跟前,烙着光的身形融进他的影子里。

“骗子。”

一句骗子贯穿他的世界。

付良澄眼皮底下全是她的身影,眸光流转,嵌在嘴角的弧度愈发清晰。

无论时隔多久,他永远比她高半个脑袋。

“我们两个非得一见面就这样?”

付良澄拢了拢衣领的扣子,手腕微倾,露出一截显目的红绳。

他没有去管,掸了掸耳边的碎发。

苏千殷往后稍退,目光没有放过他分毫,不经意瞥到手腕上的一抹红,很快便挪开了:“是谁要来见我的?”

“是谁让我担心她担心得受不了的?”

“那又是谁要担心我担心到不见我就受不了的?”

苏千殷索性跟他杠着。

别看她平时不爱说话,骨子里跟流浪猫的脾性并无多大差别,被惹毛了断然也不是吃素的。

“我警告你,珍爱生命,从远离我做起。”

她面色风平浪静的放着狠话。

“既然是警告就应该附赠后果,我还是不想远离你了。”

付良澄款步上前,把她笼罩在了一片紧凑的阴影里,“你能把我怎么样?”

“揍你。”

苏千殷勾起手指扯住他的衣领,动作不见丝毫的拖泥带水,脚下一蹬,攥着拳头对准他的侧脸挥过去!

啪——

付良澄迎面挨了这结实的一拳。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要还手的迹象。

“为什么不躲?”

她质问这个骗子,“你为什么不躲?我不相信你躲不开!”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

苏千殷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揍他的时候她用尽全力,到头来才发现只有她在较真,只有她一个人把过往看的那么重要。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车灯强烈的光线如星火般璀璨,从她背后一点一滴蔓延,模糊了浸泡在灯光里的视线。

“擦擦手吧。”

付良澄边掏出纸巾递给她,边冲着警车的后视镜打了个手势,及时制止了两个警察要下车的举动。

“完美犯罪是不会留下任何关键性证据的。”

苏千殷无视他递过来的纸巾:“那我就在家里等你来抓我,如果你有本事的话......”

说罢,她掉头走人。

付良澄目送着她远去,纵使再不舍也一声不吭。

他拿纸巾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带着点私人情绪,毫不心慈手软的......

拿变成了捏。

人都走远了,他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那条红绳遭到岁月的磨损,溢出脱落的线影孤零零的蔓下,只裹着一截红绳的手腕白得可怜。

“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倔,服个软是不是会死啊苏千殷?”

付良澄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会放任一个往他脸上动手的罪大恶极之人离开。

苏千殷压根没有思考过,她为什么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她踏出了旧校区的门槛,陷进门板的锁孔锈迹斑斑,少了车灯的渲染,周围冷凄凄的。

路边镶了一条窄小的水沟,幽深曲折,像是攀爬在暗泥里的蚯蚓,表皮上覆满了腐色的黑斑,蜿蜒的夜色扭曲了道路的和谐。

许是路人随手乱丢了烟头,苏千殷闻到一股难以启齿的刺激性气味。

她皱了皱眉,绕开漏出水沟的缝隙,沿着凹凸不平的板砖走了一段路。

经过拐弯的墙角时,她缩回了踩在前面的一只脚,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袖,语速极缓,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跟着我不累吗?”

天边剥开层层云堆,隐晦地吞噬了星光,风声骤起,脚步声稀稀疏疏,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从后面接近了她。

“千殷,是我......”

季泽泓跟踪失败。

苏千殷瞥了他一眼,他心虚地别过了头,眼神闪烁似乎在极力否认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

“我没有听力障碍。”

苏千殷拖动了一下鞋底,把刚刚鞋子沾到的水渍刮在路面上,“孙妙呢?”

“她先回去了。”

夜里风大,季泽泓轻咳一声,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我担心你......就、就没有跟她一起回去。”

苏千殷不见得有被感动到:“是吗。”

绷紧的鞋带不知何时松开了,迈出一步,她毫不客气地抬起脚跟,“既然这么担心我,就帮我系个鞋带如何?”

季泽泓迟疑了一下,僵持片刻,还是认命似的蹲下去帮她。

就在他手指触到鞋带的刹那,苏千殷卷起袖子往里掏出一把刀,刀柄悬着锋利的暗芒,干脆利落地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不是季泽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