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见惯了战场上腥风血雨的李靖，看着眼前的场面，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虽然对北方各个部族的情况并不了解，但是李靖也能够看得出，这处月劲草所背负的，一定是处月部的精神与存亡。
无论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此刻，处月劲草，和三千处月部战士，用自己的生命践行了他们的信仰。
这样的战士值得尊敬。
“留下一个小队负责安葬这些处月部战士，其余人随我进入定襄城。”李靖下令道。
三千精骑整装准备上马，向已经城防空虚的定襄城进发。
他们的身后，是浓黑的夜色之中，肩负着部族全部希望的处月部勇士的尸体。
处月劲草的尸体，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依然没有倒下，而是面向北方，单膝跪地的姿势。
在他的面前，有未来莫测的部族。
而在他的身后，是不知踪迹的女儿，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来得及对女儿说一声抱歉。
不久，李靖在定襄城等到了唐军大部队，汇合之后以定襄为依托，挥师北上。
大破已经被李靖三千人马杀的士气全无的突厥主力，莫利可汗也在战斗之中被诛杀。
自此，北境的突厥地界彻底回归了平静，而李靖，也必将因为这次三千精骑奔袭定襄，而青史留名。
但是恐怕这三千处月勇士，终将在历史长河之中被埋没，百年之后，恐怕再无人记得同样在定襄城外，他们的壮举。
历史会记得胜利者，甚至会将失败者钉在耻辱柱上。
但是这些为了信仰默默牺牲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了。
虽然无论是已经遍地疮痍的突厥本部，前途未卜的北方各部族，还是主力精锐以及族长处月劲草尽数殒命的处月部。
都还不知何去何从，但是少了野心家的作祟，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
李靖明白，在自己班师回朝之后，李世民必将彻底将这突厥地带交给信任之人管辖，以免此地重蹈莫利可汗统治时的覆辙。
可是这人选究竟应该怎样确定，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若是直接指派朝中官员前往，汉人一来并不了解当地人情，二来也很难受到北地人民的拥戴，但是如果继续交由突厥人管辖，那么难保有朝一日又起反心。
李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合适的办法，但是也罢，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武人所需要操心的。
不日，李靖大军便回到了长安，凯旋而归的大军也受到了无比盛大的迎接。
李世民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在长安城外迎接，沈青等人也专程赶来为李靖庆功。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不出李靖所料，以李承乾和李泰两位皇子幕僚为代表的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一直在明争暗斗地在朝堂之中众说纷纭，试图动摇李靖的威信。
但是由于房玄龄、魏征等人的坚定反驳，以及李世民用人不疑的态度，才使得李靖并没有受到各种谗言的影响，这一点沈青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毕竟自己也是提前提醒了房玄龄一下，才让他们有所准备。
“臣幸不辱使命，未辜负陛下厚望，已攻陷突厥全境，贼首亦已伏诛。”李靖在李世民面前叩首道。
“将军请起！”
李世民连忙扶起了李靖，满面笑容：“此役将军扬我国威，实乃大功一件！”
看着眼前的一片祥和，李靖心中虽然欣慰，但是依然有一股心绪郁结在胸，久久不能平静。
这情绪的源头便是后来负责打扫战场的士兵，交给他的一封从处月劲草身上找到的信。
原来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明白，此役是一场必死之战，他早已在身上准备好了遗书。
……
次日，李世民的书房中，仅有李世民、李靖与沈青三人。
“李靖将军欲与朕和沈先生秘谈，想必是有极为重要之事？”李世民看着李靖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
李靖思虑片刻，便将战场之事向两人叙述了一番，之后拿出了处月劲草那份染血的遗书。
这份遗书上留下了处月劲草最后的愿望。
失去了三千精兵，虽然处月部元气大伤，但依然保留着一定的实力。
只是处月劲草只有一女，并且下落不明，他不希望处月部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也不希望处月部沦为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他希望能以三千壮士之血所建之功，为处月部赢得存续的权力。
“处月劲草此生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处月部的尊严与传承，不求原谅，只求生者能够向阳而生。”
这是处月劲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处月部也算是有血性啊……”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这处月部能够统领北地，朕也算是放心了。”
“正是如此，可这处月劲草已经亡故，又无子嗣传承，这处月部该何去何从，又将由谁统领，都是个未知数……”
李靖叹了口气。
这时李世民与沈青对视一眼。
“若说这处月部子嗣，确实是近在眼前。”沈青开口说道。
李世民与李靖露出了各不相同的表情，与李世民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不同，李靖的眼神分明十分惊讶。
“沈先生，你是说……”
“沈先生说的没错，这处月劲草有一女名曰处月风蝶，曾经被迫过继给阿史那家作为入质公主，如今长住在大青山之中。”
李世民点了点头，替沈青说道。
“不过风蝶一事，我还是希望能够尊重她的意志，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孩子，我不希望她被强行压上太多的重担，毕竟，当初作为牺牲品，处月部也欠了她太多。”
沈青叹了口气说道。
沈青也明白，如今处月部走到今天，风蝶无论如何都要背负着部族的重担。
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处月劲草当初的用意，但这并不代表风蝶心中能否与这件事情和解。
他还是希望大青山能够作为保护风蝶的屏障，保护她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