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您先消消气
林芷月一进门来，便见老夫人像没有骨头似的倚在小榻上，身后与脚下各跪着一个婢女正在给她按摩揉脚，很是享受。
这本也没什么，可明明让人去唤了她过来，如今见她进了门后也没有想从小榻起来的意思，仅是掀了掀眼皮，懒懒地说了句，“来了？”
一点表面功夫都懒怠做。
不过林芷月倒也是习惯了，老夫人就这德行，若要与她计较，都不知道得暗地里生多少次闷气了。
好歹也当了她这么多年的孙女，她是什么脾性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典型的重男轻女，把儿子看得跟命根子似的重要，而女儿却弃之如敝履。好在老夫人自个儿没有生女儿，否则都不知道得怎么搓磨。
无论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怎样，但她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
林芷月走至榻前，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万福礼，道，“给祖母请安。”
“嗯。”
老夫人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扬扬手，总算是让那两个给她按摩揉脚的婢女退下了。
她坐直了身子，一点没有想让林芷月坐下的意思，反而明知故问地询问她，“刚从宫中回来？感觉如何？”
“尚可，皇后娘娘待我也十分好，见我受了伤便让我先行回府，过几日再去。”
见老夫人果然如同上一世一般，从头到尾都没有请她落座的意思，林芷月想了想，决定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委屈自己，不等她让她坐，自己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待老夫人发作，便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的模样抢在她斥责她之前开口，带着几分委屈的意味软软道，“今日在宫中站了许久，脚好累呀，祖母你房中的丫鬟姐姐都好不懂事啊，都不让我坐下呢！还好我知晓您是个会心疼孙女儿的，所以就自己坐下啦。”
“……”
她这话明显就是在指桑骂槐，偏生表情却一派天真，跟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一般，而且她才这么小，任谁听了都不会往她是故意的那方向去想。
都这样说了，她一个当祖母的人不体恤她就算了，难道还能让她站起来继续站着吗？若是传出去了，林荣锦少不得又要过来闹一番。
老夫人面色不甚好看，对她坐下的事情没有发表什么想法，反倒是应着她前面的那句话，阴阳怪气，“皇后娘娘待人宽厚，你可不要恃宠而骄，好好把握这一次的机会，别让人给替了你去，你这几年好好当公主的伴读，等到及笄过后，有了在宫中镀的这层金，也能找个好人家。
林芷月听她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老夫人就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老妇人，这样贬低自家孙女的话也就只有她说得出来了，若是她父亲在这里，估计脸都要黑了。
她堂堂一个尚书府嫡女，就算什么都不干，光她这样的一个身份以后也能找到一个身份不俗的夫家，虽然进宫当公主的伴读确实能给她镀一层金，但其实这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
她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一点都不显现出来，也不打算与她在这问题上争论，反正今日的正题不在此，多说无益，所以便柔柔顺顺地应承下来。
“是，孙女省得。”
老夫人脸色这才好转几分，便想起了今天把她叫过来的正事。
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尽量装着一副关心她的样子出来，道，“这偌大的府邸平日里只有你跟你姐姐二人，芙月那小呆瓜是个胆小安静的，你觉不觉得这府中着实人太少了些？”
“啊？不会呀。”
林芷月睁大杏眼，一脸茫然不知她在说什么的样子，一边还低头掰着手指念念有词道，“这府中有祖母，有父亲，有姨娘，有大姐，还有木菱、木鸳她们，啊对了，还有雪沁姐姐她们一群人，好多好多，很热闹呀。”
她现在的身体可只有六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那是正常的吧？
这厢老夫人却被她的话说得面色青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将心中的火气给压下去，继续扮演着慈爱的祖母。
“可你不想要再重新要个母亲吗？再让你父亲给你生几个弟弟来一起玩，多好。这女子啊，就得有几个弟弟，否则以后你嫁了人可没人给你撑腰。”
林芷月暗暗冷笑一声，不得不佩服老夫人这脸皮的厚度。
要是真有了一个弟弟，那这尚书府中还能有她的位置？
她懵懂地摇摇头，道，“我有母亲，我也不想要弟弟。我不喜欢玩，最近还得经常进宫陪公主听学，好忙的，没时间玩。”
再一次被她的话给噎住，老夫人的眉头渐渐皱起，开始不耐烦起来。
一拍桌子就指着她骂道，“你今年都六岁了，再过几年就是个大姑娘了，也该懂点事了，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只考虑你自个一个人，可曾替你父亲想过一二？你父亲这一脉不能就这么断了，没有儿子这个家就不完整，不管怎样，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了，见着你父亲的时候，身为女儿，你得劝他再给你找个新母亲，这府上不能一直没有女主人管束，像什么样子？！”
林芷月任由她骂着，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似乎不解她为何会突然发难。
等到她的那一番谬论说完，她才开口回答道，“祖母，这件事我不会跟父亲说的，他是您的儿子，连您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会听我这个当女儿的话？而且我是真的不想要新的母亲，夫子都教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然我还不大懂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想要新的母亲，父亲可能也不想要新的妻子。”
“反了你！”老夫人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都因为这掌力跳了一下。“我这么大岁数了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给我说教？”
“孙女没这个意思。”她面上怯怯，像是怕了她发火时的样子。
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林芷月从椅子上下来，向她福了福身子，道，“孙女不孝，惹您生气了，您先消消气，父亲走之前吩咐我练字帖，孙女这就先告退了。”
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带着要菱出了屋子，离开了。
伺候老夫人的一位妈妈赶紧给她倒了杯水，给她顺气，道，“老夫人，许是二小姐年纪还小着，不懂这事的重要性。”
“哼，她不懂？她这小蹄子精着呢！跟她那个死了的母亲一样，都想独占荣锦的恩宠。”
她喝了几口水，气息总算稳定下来。
目光沉沉地望着还在晃动着的珠帘，不发一言。
屋内一时一片噤若寒蝉，无人敢大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