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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哥俩好,三星照。”

“六六六,七个巧。”

“排队,我要排队。”

“认购表。”

“呼……”

阵阵呼噜伴着刘铁蛋的梦话,整个三人间里充满着别样的趣味。

日升月落,月落日出,刘铁蛋一次次醒来,看到手表日期还是八月九日,便又再次睡去。

事实上,日子已是八月十日上午,特区街头正发生着谁都不愿看到的一幕。

从昨天下午开始,一会儿三十七八度高温,大太阳暴晒,一会儿阴雨阵阵。人们昼夜排队,厕所都不敢去上,汗水、雨水、臭味交替,有人昏倒,有人脱水,有人狂躁,有人忧郁。

眼看着一个个被抬走,一个个送去医院,混乱不时持续,更随着认购的推脱升级着。

八月十日上午,《特区商报》头版印着醒目内容——《我市新股认股抽签表一天发售完毕》,导语更是清晰强调:“至昨晚九时许,全市三百多个网点已全部销售完毕。”

看到这样的内容,人们全都瞪大双眼、张大嘴巴,一时楞在当场:

“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

“说的今天还有呀。”

“搞什么鬼?”

“冚家铲,顶你个肺。”

“没有了,没有了。”随着大喇叭里传出网点营业员的喊声,人们立时被激怒了。

折腾了几天几夜,到头来却一无所获,股民们愈加愤怒,成千上万人聚集到特南路,骂得骂,吵得吵,推得推,扔得扔,砸得砸,经济行为升级为暴力事件。

——股灾来了。

刘铁蛋不知道这些,还在做着春秋大梦,还在想着到认购点一展身手。

褚勇偶尔听到了一点外面声音,但也仅是稍稍支楞下耳朵,便又睡了。又是开车,又是找老板表哥,又是硬陪老板表哥喝酒,他是真的又累又困又乏。

丁一航从被吵醒就没睡着,这倒并非他不瞌睡,而是因为他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既在为表哥庆幸,终于躲过了这一劫,更在为外面那些人难过。无论股民还是维持秩序者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能准确预计到这样的结果,他们都是无辜的。

明知要发生什么,但却无力去阻止,只能凭先知先觉改变局部个别点的处境,丁一航很痛苦,也不禁自责。

迷迷糊糊中,丁一航睡着了,睡梦中也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场景。

“啊?怎么回事?我记得先是天亮着,又黑了又亮了,怎么还是九号?”

丁一航是被表哥惊醒的。

睁眼看去,刘铁蛋正拿着手表踱来踱去,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表哥,诈呼啥呢,我还没睡醒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快?我这是老手表,没日期。”

在丁、褚二人打马虎眼下,刘铁蛋情绪才稳了一些,也不禁疑惑:“还是九号白天?”

“睡吧,到时跟你一块去。”丁一航继续装着憨。

刘铁蛋“哦”了一声,却又马上一抚肚子:“咕噜噜直响,前心贴后心,饿坏了。”

“先睡够再吃。你先前晕倒了,还没休息过来呢。”丁一航继续阻拦着。

“那你俩睡着,我去买吃的,吃完赶紧去排队。”刘铁蛋说着,就要出屋。

“一块去吃。”丁一航不能再装着了,只能慢吞吞地起床。

看着表弟的动作,刘铁蛋不禁狐疑:“这么慢,故意磨洋工。”

丁一航抓起枕头掷了过去:“说什么呢?我俩开了两三千公里车,又找了你二十小时,还照顾了你多半天,到现在手脚都疼着,心里都还够不着呢。咱俩倒还罢了,毕竟是亲戚,你这么说褚勇心里不亏呀?”

让表弟这么一喝问,刘铁蛋也觉着心里过不去,赶忙赔起了笑脸:“表哥没文化,说话不过脑子,褚兄弟别介意,表弟也别介意。”

“没文化就是遮羞布?我俩文化也不高,也没像你那样呀。为了挣几十块钱排队费,就这么说我们?”丁一航却故意不依不饶。

刘铁蛋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憨憨地点着头,心里却更为焦急。

磨蹭着起床、洗漱,在刘铁蛋度日如年的等待中,丁、褚二人终于收拾停当,一同出了屋子。

来到屋外,刘铁蛋皱起了眉头,左右踅摸着:“不对呀,我晕倒那时候是白天,现在还是白天,就睡了三两个小时?”

“谁知道呢?反正我俩一直睡得很沉,到现在还没醒呢。”丁一航装着糊涂,到餐饮区就餐。

没到开餐点儿,根本没有餐食供应,丁一航只好带着二人到了外面。

走进一家餐馆,人不多,但都在探讨着一件事——股票。

“一航,你听他们在说股灾,好像说的是十号的事。”刚坐下不久,刘铁蛋就捅了捅表弟。

“你不是饿得前心贴后心吗?还顾着听闲话?”丁一航没好气地说。

刘铁蛋这才闭了嘴,但耳朵一直支楞着。

那几人好像也发现有人窥听,于是把头扎到一起嘀嘀咕咕着,这更勾起了刘铁蛋兴趣,却无奈于根本听不清楚。

炒菜、米饭、啤酒,这顿饭花了丁一航一百多,也吃了一个多小时,把刘铁蛋急得那是一个抓耳挠腮。

好不容易等到表弟放下碗筷,刘铁蛋第一个蹿了出去。

与褚勇相视一笑,丁一航四平八稳地出了餐馆。

“铁蛋,你狗狼养的。”忽的几个人直冲过来。

褚勇正要上前阻拦,刘铁蛋已经冲了过去:“阿祥,你们怎么也不排了?”

来人正是刘铁蛋工友——阿祥:“排个屌呀,早排完了。”

“啊?!完了,完了,误了,误了。”刘铁蛋立时如丧考妣般,懊悔、自责、愤怒,不一而足。

“排队也没鸟用。一直排到今天上午……”阿祥讲了股灾现场情形,还展示了被挤伤的小腿和胳膊,脸上的伤痕和淤青也在。他的讲说要比书本中记载的更形象,更惨烈,更可怜。

刘铁蛋一楞之后,急道:“那也得再守着呀,十号还要卖呢。”

“睡昏头了你,现在就是十号下午。”阿祥气愤地点着刘铁蛋胸口。

“啊?!”刘铁蛋惊呼一声,转头看看表弟,没敢再说什么。

“奶奶的,没完成老板交待的任务,怕是奖励一分都没有了。”

说起这事,阿祥、刘铁蛋全都耷拉了脑袋。

“多大点事,看把你们难的。”丁一航接了话,走上前去。

刘铁蛋赶忙介绍:“我表弟,专门来找我的。”

阿祥见过丁一航,说话也不客气:“五六百块就这么没了,还多大点事?”

“只要听我话,我帮你们赚回来。”丁一航一副狼外婆神情,和蔼慈祥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