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的水已经没过小腿，还在不断的上涨，横在外面的河流虽然平静，但方才诡异的浪花和那惨白的手臂更加让人难以忘记。
可活人总不能留在这活活憋死，出去怎么样不知道，继续留在这等水上升一定是死。
“先出去再说！”
手中的狰骨枪握紧，这东西最大的好处就是完全不在乎是否相克，只要是山海异兽，总能够有部分压制效果，让其能力减弱。
“可是，那些东西很危险，而且不止是河里面，岸上也有...”
黄跃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这些东西，太可怕了，无处不在。”
苏墨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战友的状态并不是很稳定，或许是由于经历了太多的折磨，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东方，带上他，我们先冲出去。”
水中莫名的阻力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就像是被水草缠着，还在用力的将里面的人在向后拖，脚上每步都在用力的挣扎。
河流中的东西似乎也因为他们即将出去而兴奋起来，溅起阵阵浪花。
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手臂，挣扎着，那些浪花便是由这些手的挣扎引起的。就像是溺水的人无助的在挥动手臂，想要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
不管这东西是不是能够带他们出去，也不管对方的体力，就是抓住，拼死的抓住，直到最后共同沉入河底。那些惨白的手臂还有些浮肿，不知道在这河里面泡了多久。
水鬼害命并无逻辑，就是想要将见到的任何人都给拉入水里。
感受倒岸边活人的气息后，那些水中的手臂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拼命的往岸边挤过来，十指上生着倒钩，互相之间还在撕扯，碰到的地方皆是血肉倒翻出来。
噗通.
刚冲出下水道，河中突然窜出一个浮肿的尸体，睁着眼，长满倒钩的手死死的抓住苏墨的小腿，好在作战服足够坚韧，并未被撕破。
这只水全身上下都在往外冒着脓水，拼命的往后面扭动，想要抓着苏墨将他带回河流中。身后更多的水鬼虽然没有离开河流，但是却都抓住这个水鬼的下半身发力。
倒钩牢牢的插入这个水鬼的身体中。
数十只？
也看不清有多少，但是这些东西一齐发力，苏墨双脚直接在被地上拖拽出两条痕迹。
“东方，斩了后面那些东西！”
剑光闪过，水鬼被揽腰截断，苏墨狰骨枪插在上半身，将其洞穿挑飞到一旁，水鬼依旧在地上扭动着，双手胡乱的抓动，还想再抓住什么人。
“该死的鬼东西！”
黄跃近乎疯狂的上前，铁棍挥动连砸。
“都是些害人的东西！”
“该死！”
似乎是在释放着大半年来压抑的情绪，那半只水鬼几乎被打的看不出形状后依旧在地上扭动，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明明只是一个祙，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鬼怪？山海界对现实的入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嘛？面对这样的存在，又怎么守得住？”
黄跃声音都有些嘶哑，这个被困在祙的领域中大半年的人，心中积累的恐惧，太深了！
咯吱。
岸边的隔离带是片宽月百米左右的树林。
稀疏的月光投射在其中，干枯的树皮脱落、地上的枝叶在聚集、泥土翻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
“身后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东方问警惕的盯着身后隔离带里面的东西，他相信自己的感知没有错。
苏墨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河流中那些手臂还在疯狂的往这边涌动过来，靠近岸边的那些手下面连着的身体也暴露出来。
浮肿，散发着朽烂的味道。
“呕！”
东方问干呕着，感知太过明锐，也有弊端！
浓烈的尸臭味险些将他冲昏。
“该死的，那些东西要钻出来了。”黄跃惊慌的远离河流。
然而隔离带中，突然传来震动。
巨大的黑影趴在地上，此时正在缓缓的起身。
不止一个！
除去离他们最近的，几乎每隔一段距离，树林中都钻出这么个高大的黑影出来。
苏墨催动烛龙眼看过去，黑影的身上依稀还能辨别出那些树木的标志，主体由泥土与岩石构成，体表覆盖着干枯的树皮，以枝叶连接，看上去就像是岩石巨人外面披上了藤甲。
“黄跃，这些东西你真的没有见过吗？”
看着惊慌失措的黄跃，他还想再次了解点信息。
黄跃却只是警惕着四周的鬼怪，摇头低声道：“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我相信你，既然从没见过，暂时先抛开这些鬼东西的来历，先冲出去再说！”
坐以待毙，肯定是个下下策。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历，可是还有两张残破的冥钞在，两次出手机会，苏墨有信心冲出去，只是接下来的东西就难得多了。
河中间肯定不能去，里面沉着的水鬼根本数不清数辆，他们的异兽力量又都不善水战。
隔离林中围过来的那些山鬼压迫感更强，虽然行动迟缓，但是踏出的步伐让地面都在随之颤抖，苏墨毫不怀疑这一脚能将他们碾成肉泥。
苏墨正在犹豫着如何突围，不远处的虎啸声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该死的，那个鬼东西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水中的鬼怪，山林中的鬼怪，再加上这只凶猛的鬼虎。
那就和某个东西对上了！
坏女人之前无意中提起过的魑魅魍魉！
害人的怪兽是为魑，水中的恶鬼是为魍，山中的恶鬼是为魉。而还未出现的东西就是，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现，但是这些东西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了。
“两位，听我说，这些东西应该和我们追查的这只祙是两种存在。祙除去领域外，只有可能有一种力量，而我们追查的这个祙的力量是抹除人类的存在。”
“但是这些鬼怪，是魑魅魍魉中的三种，和祙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应该是另外的力量！”
苏墨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S级事件，分明就是两个事件重叠在相同的地方了！”
“难怪山海东局进来的人折损了那么多。”东方问虽然惊讶，但是并没有太过的恐惧，冷酷的脸庞上反而是露出几分兴奋。
除去盘瓢本身的忠诚外，他最大的特质莫过于装逼。
黄跃会因为这样的场面恐惧不已，双腿都有些发软，但是到了东方问这就是。
风衣一甩，抬头望天：同时面对S级山海入侵事件与另一件波及面如此广的事件，试问山海局还有何人？果然只有吾这般强大的人才会出现在这样的局势中。
“啪！”
苏墨终究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东方问的后脑勺。
“别装逼了，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黄跃，准备好你手上的那两张冥钞，我们试着杀出去！”
狰骨枪一抖，苏墨再度恢复先前冲杀祙群的那股气势，看着围过来的十多个山鬼，以及那虎视眈眈的鬼虎，丝毫不怵！
此是背水一战，河流中数不清的水鬼比面前这些东西更加恐怖，跌入其中便再也无法逃脱。
东方问的气势与苏墨相辅相成，隐约有互补的势态。
这就是盘瓢最大的能力，一旦认定了所要追随的人，那么东方问是可以借助苏墨的气势提高自己的能力的。
而且是无关异兽的力量。
这是东方问的本能。
就像是...狗仗人势？虽然这么说很不合适，但是确实如此。
反倒是黄跃有些畏手畏脚的。
那些魑魅魍魉让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唤起，生不出丝毫的战意。他不怕死，但不代表没有恐惧。
不过他依旧强撑着最后的意识，牢牢的捏住冥钞，只要苏墨或者东方问动用异兽力量，他就会将其点燃。
“东方你从黄跃那拿一张冥钞，左边突围。黄跃跟我走，我们分开些，互相之间能看到便可，这样逃脱的机会也大一点，无论是谁想要冲出去，都不要试图再深入探查，将目前能够了解到的消息全部送出去，这个地方的危险程度太高了！”
苏墨不再多言，大步冲出，黄跃紧随其后。
东方问捏着冥钞，也不再多言，往左边拉开一段距离后狂奔。
山鬼力大无穷，身体主要由岩石构造，几乎难以破开，但是行动同样有些迟缓。苏墨灵活的闪避开攻击，黄跃而有些拦路的树木来不及躲避便直接用狰骨枪强行劈断。
饶是有六个山鬼再围追，但是他依旧躲闪的游刃有余。
但是黄跃却很勉强了，他的身体本就已经老朽，比不上之前的能力，多次险些被山鬼踩到。
“让开！”
苏墨一把抓住黄跃的衣领，顺地打了个滚，躲开倒下来的树木，然后双脚猛然发力，整个人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后立刻起身稳住身形，再度往前狂奔。
手上拖着的黄跃惊魂未定：“谢...谢谢苏队。”
“不用客气，顺手而为罢了，我体力跟不上的时候可就没办法在管你了！”
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再度陷入逃亡的局面。
“吼！”
鬼虎的咆哮声突然传来，苏墨还未看清情况，巨大的黑影已经扑到了头顶。
“妈的，又偷袭！”
这鬼东西偏是在逃亡过程中注意力最放松的时候突然袭击，只来得及将狰骨枪横在身前抵当，苏墨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顺地滑出的同时那鬼虎已经再度扑过来。
“苏队小心！”
身旁突然窜出的黄跃抓住他的手臂，奋力一跃将他拉起，几乎是同时，鬼虎的爪子落在苏墨先前所在的地方。
“小心，又来了！”
鬼虎顺势扑出，另一只虎爪迎面拍来，苏墨胸中提起一口气，狰骨枪奋然迎上。
吼！
鬼虎爪子被洞穿，吃痛停下了攻击，颇有些忌惮的往后缩了缩。
但是这片刻的阻拦，那几只山鬼已经追上来，大地颤动警示着他们需要逃离。
苏墨转身看着倚靠在树上喘息的黄跃问道：“怎么样，还能跑吗？”
“没问题！”
黄跃笑着摆了摆手，枯瘦的身子挺直，刚走两步，却突然前倾趴在地上，身后的衣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破碎，巨大的虎爪印留在上面，血肉模糊，伤口深处已可见白骨。
这是？
刚才拉的那一下被鬼虎的爪子摸到的？
苏墨眼中有些血色，讲道理他从最开始见到黄跃的时候，便没有完全相信他，这个黄跃处处透露着诡异。
在这种地上生存了大半年的人，竟然还这么惧怕这些东西，便是普通人大半年的事件也应该习惯了。一开始的时候说的那番话慷慨激昂，后来正真面对的时候却又如此怕。
但是，他并没有说谎，他也确实是山海局的人，所以苏墨相信他，将两张残破的冥钞交给黄跃是他对山海据的战友的信任。
一路逃亡，黄跃虽然很恐惧，但终究是让他的这份信任有了回报。
“苏队，对不起，我可能走不动了，这个冥钞给你，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强，有机会活着把这些消息带出去。”
从枯瘦的手掌中接过那染血的冥钞，苏墨犹豫不决。
“苏队，走吧，我是个被祙同化的人，走不了的，你们不一样，你们活着还能拯救更多的人。我也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黄跃干皱的面庞突然流露出些许的笑容：“我真的没有说谎，我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们。我也真的不怕死，我只是害怕，我胆子小，很怕这些东西。但我也真的不怕死的，我只是，不想以那样憋屈的方式死在殡葬店里。”
“都说，人死前会想起自己的一身，我也想起来一些东西。比如我不怕死，却又害怕这些东西的原因。”
黄跃气息逐渐的消失，声音却更加的响亮。
“因为，黄跃早就已经死在第一次的探查中了，这里，是噩梦，一个将所有恐惧都拢扩进来，独自承受的噩梦。”
“我的人生很失败，直到最后牺牲的时候胆子还这么小，困在自己的噩梦里，险些害了苏队你们。如果苏队有机会活着出去，帮我告诉我儿子，他父亲确实是个失败者，是个运气好的暴发户，但是他是守护了整个新安的英雄！”
苏墨眼中景象逐渐消散。
噩梦，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