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是熟悉的人影，仔细一瞅，正是姜大教授本人。
面上的冰寒顿时融化，不由勾起唇角，她极少瞧见他的狼狈模样，可这巧了。
眼下，真真是满足了她的愿望。
“咦？怎么是您呢？姜大教授？”
她的视线从上向下俯视，透着倨傲，透着冷寒，可在那一抹笑扬起时，她的样子同记忆中的人有了融合。
不再是刚刚的那般……陌生。
于他的不自知中，他的眉眼有了舒展，他鲜少有此时此刻这样的经历，彼时就好像他们的身份有了颠倒，他从一直的上首，落到了下方。
察觉到姿势的不雅，示意战士带着他下去。
即便是从上仰视，他也不想失了自身气势与仪态，上面的人，是得利便要翘上三分尾，妥妥的小人猖狂。
他还是站在踏实的地面与她对话来得好。
男人下去的动作很笨拙，时不时就要身旁的战士帮忙帮扶一二，他的皮肤透着冷白，和雪几乎是同一种色，在未完成基因改造手术前，多少透着书生文气。
但眼下，这下方她曾恐惧，曾害怕，曾尊重，曾佩服的人……原也有弱项，原也并不是那般的完美。
同样是有缺陷的凡人。
她想笑他的笨拙，她想笑他此刻的样子，她想嘲讽，她想恶言相向，她想要报近几月积压下的怨怼，她想……倾述心头的委屈。
可是她无法开口，从选择了成为实验体她就知道自己的生命不再是任由自己做主，她失去了自由，成为人类在黑暗中探寻前方的那盏灯……的灯油。
真正的指路灯，是下方的那名男人。
因她是自愿，所以她的委屈无法倾述。
因她是自愿，所以她该成为被燃烧的灯油，贡献自己的所有价值。
因她是自愿，她需得在最难的时候顶在最前方，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为人族开道的前路。
她不能拒绝牺牲与奉献，可是她没有那么伟大。
常以英雄自居，实则只是让自己的奉献看起来更具有价值。
不会常常在深夜中问询自己，做这些的意义到底为何？
人活着……又到底是为了些什么？
如果单纯把它看做是一场交易，实则她一直是吃亏的那一方，但……看看下面的那个人。
她的唇角忍不住往上扬，她想人的快乐偶尔会很简单，就是让看不太顺眼的人偶尔倒一次霉，不必伤筋动骨，至少让他没有了那一层光鲜的皮，不必在包裹于荣耀之中。
“喂，姜教授不会爬墙，以后就不要爬了。”
“你可真的弱爆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
还以为会说出什么好话，结果本性全全暴露，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但……这人就是他记忆中的鲜活模样。
即便外在有了些许改变，可人依旧是那个人。
“你先下来！”
“为啥？”
“叫你下来就下来，怎么那么多废话。”姜君泽冷脸道。
“呵！”林嘉萱可不吃这套，把她关这里面的人是他们，叫她出来的也是他，让她送死的同样是他，怎么什么都要听他的话？
长久的沉默换来这一次的拒绝，其实她也可以不讲道理的任性一回。
“我不下去。”很是硬气的反驳，还顺带从里面拉来一张椅子，直接一屁股坐下去，似是用此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坚决。
“你……”姜君泽一时被气乐，心头却是无奈的紧。
“你呆在上面有意思吗？”
“可我来这里不就是你和基地长的意思？”
“我们那是例行询问。”姜君泽不得不好生解释，希望此时的林嘉萱能讲点道理。
“你这一睡就直接睡过了时间，你说你还有呆下去的必要？门都被你封死了，外头的人叫都叫不醒，你这任务完成的够烂的。”
这话听的林嘉萱老大不乐意，直接反驳道：
“呵！你能耐你上呗！说的我稀罕去似的。”
也在这时姜君泽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当，可就叫他这么直接低下头认错，面子又属实挂不住。
眼看软话，硬话都说了，上面的人来了个软硬不吃，还颇有兴致的玩起了异能，于大洞前编织冰网。
姜君泽终是不能这样继续干耗，直接道名目的：“我找你不是带你去做实验，我今日休假。”
“嗯？”什么意思？
她懒得去琢磨里头的深意，她今个就要好好的任性一回，人不能活的太压抑，也不能事事顾全他人，顾全大局，人生终得肆意畅快一回。
谁知道她过了今日还有没有明日？
她的未来到底是说不准。
以前觉得，基地的起建就是未来，是希望，可那是属于自由人，而不是她这样的实验体。
从今次任务中，她察觉到往后的巨危险与送死，都是他们这样的实验体最先去抗雷。
真有够艹蛋！
“我……”姜君泽只吐露一个字，便顿住，到底是面皮薄。
这话说出口就是公然扇他自己的脸，可对比起后面要说出的惊人话语又属实算不得什么。
仅是稍许迟疑，便接着道，语气是他的故作放松：“你以前不是想逛逛基地吗？今次我有空，我给你和我自己都批了假，我们能好好看看这座基地的模样，能亲自体验这里的生活，还能……带你去看看你的父母。”
“去看看你的家……”去看你的姐姐，看那渣姐夫，看那白月光到底漂亮到什么程度……
林嘉萱的眼神逐渐放亮，这……这……真是太难预想了，原来任性一回可以有这样的效果。
姜君泽将亲自带着她违反他先前所说的研究所规章制度，将提前带她去这基地中走一走，逛一逛。
是的，她至始至终认为基地上头的领导会接纳她的提议，他们实验体的世界将不仅是困锁在研究所内，偶尔也会有假期，可以和自己的亲人一同生活。
只有记挂与在乎，那颗心才会存有热度。
可林嘉萱觉得就这么被甜枣利诱，岂不就显得她太过容易哄骗？让自己的任性等同于小孩子的闹家家？
以后重新上演，是否就达不到如今的效果？
不行，人得端住。
再晾他一会儿，这样的机会属实难得，难得能骑在这人头上作威作福一把，怎能这般的没有原则？
而位于下方的姜君泽好似瞧她连这样的诱惑都无动于衷，也就不再劝说，似灰心认命道：“既然你不乐意，看来我还得回实验室继续我的研究。”
“真是……休假，休了个寂寞。”
“我的没有了，你干脆也别要了。你先好好准备，问话的人员等会儿就赶到，你可别又睡去，否则，下回叫醒你的方式绝不是现在的这般温和。”
喂？这，这……他真要走？
也太没敬业精神了吧？
她不要，早询问，晚询问都可以，她可不觉得基地上头就等着她的这一份报告。
这个可以缓缓，但见父母，见亲人的机会难得，她从来就没真正体会过在这基地内部的生活。
她想要看看如今基地的模样，她想瞅瞅林母口中的官方供销社，她想看看有了人气的蜂楼，她……
不待姜君泽走出几步，林嘉萱直接腾跃，拦在了他的前方。
“大忙人都专门为此休假，那我怎可不赏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