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是病了，不是傻了。
她指着黑色的大门旁边的牌子，问凌司夜什么意思。
第六医院。
鹿城谁不知道第六医院是看精神科，而不是所谓的治疗失眠心理疾病。
凌司夜双手插兜，面对她的质问仍旧面不改色，抬了抬下巴，“里面很大，有一个独立的研究院，只看心理疾病。”
林琬反问他：“给谁看？”
凌司夜沉默了一秒。
“你和我。”
林琬低着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凌司夜没给她选择的余地，拉住她的手腕带她进门，一路上林琬异常的安静，许多次凌司夜都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确定她还在身边。
一直到上楼进办公室，林琬都没再说一句话。
提前约好的是蒋心医生，一个在心理和精神方面都有研究且颇有能力的女士。
来之前凌司夜已经在电话里跟她提前交流过，像她这样在国内享誉盛名的医生很难短期内就约到时间，凌司夜花了不少力气。
“凌先生，林小姐。”
蒋医生看起来比网络上的照片要年轻，笑容可掬。
她已经知道了林琬的情况，在林琬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她心情的低沉，虽然不知道来这之前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她也没问，自然地跟两人都握了手。
招呼两人坐下之后，她也没有立刻就进入医患的状态，随意的聊了聊。
看出林琬有些抗拒，也就没有强迫她开口说话，只就最近鹿城的一些金融新闻和凌司夜聊了聊。
三言两语能感受出来蒋医生是个博学的人。
难怪网络上风评极好。
中途凌司夜借口去洗手间，给蒋心机会和林琬聊一聊。
结果蒋心还没开口，林琬先说话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林琬抬起头来，直视蒋心，笑了一下。
“过去几个月我一直想要告诉他我身体病了，结果他不信，却轻易地相信我脑子有病。”
蒋心温和地说：“凌先生是关心你。”
林琬扬了一下眉，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蒋心看她跟刚刚的状态很不一样，觉得有些奇怪，眼下这个人看起来又不像凌司夜所说的那个样子，以她作为医生的评定看来，她会认为林琬很正常。
如果凌司夜没有提前告知那些情况的话。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聊一聊吧，林小姐不用多想，有时候我们这种职业看起来像是医生，不如说是陪聊。有人花大把的钱就为了来说话，实际上他们跟别人说话和跟我说话没什么区别，有时候听完对方说了一个小时，我给出的反应也只能是——怎么会这样？”
蒋心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
“这么说来还是我赚了。”林琬笑。
蒋心状若无意打量她，瞥到她手腕上一道伤疤，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林琬同样是观察力专家。
不等问，她率先举起手，拉起半截衣服，指着手上明显是刚受伤不久的地方。
“花瓶砸碎了，刮了一道。”
蒋心微笑点了下头：“要小心一些。”
“蒋医生，其实我知道你。”林琬整理好袖子，轻声说，“你老师还给我母亲看过病。”
蒋心愣了愣。
林琬忽然笑了一下，抬眼间目光狡黠：“不过蒋医生和你老师关系好像不是很好，还是不提了。”
蒋心笑不出来了。
她居然轻易被面前这个人反客为主，在她的办公室，她的沙发上，病人显然比医生以为的更加了解医生，而自己除了知道她的身份一无所知。
“林小姐跟我想得很不一样。”
蒋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林琬端坐着，余光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说：“我也很期待跟蒋医生下次的见面。”
在蒋心错愕的表情下，林琬站起来。
正好凌司夜走进来，她转身看着他。
凌司夜看向蒋心：“这次见面仓促，不过应该也有些了解了，那就下次再约时间，蒋医生。”
蒋心站起来送他们。
她站在楼上，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对林琬有些好奇。
这个女人很擅长隐藏真实的自己，在凌司夜面前和在她面前所呈现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然而看起来又并非是故意为之。
就好像她不过是不愿意把有棱角的那面表现给凌司夜看而已，没有恶意。
林琬面对她时所不自觉表现出的敌意，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见过这么多病人，看过那么多病例，对于眼下这个似乎正常仔细想想又有哪里不对劲的病人丝毫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蒋心在要不要告诉凌司夜之间摇摆了一会儿。
最后决定不说。
她上网搜索了一下关于林家的事情，对论坛她玩得还不是很得心应手，让助理一起研究了一会儿才弄明白。
找了几个关于林家的帖子看了看，其中对于林琬的描述还挺多的。
看了快要一个小时，到最后连一旁的助理都有些感叹。
“老师，这林小姐恐怕很难没有病。”
经历父亲的死、家族的败落、丈夫的背弃、失去孩子的痛苦……林琬才二十六岁。
别人一辈子都未必占全的苦难，被她短短二十六年尝了遍。
有人形容林琬没结婚之前是天之骄女。
她特地找到了很久以前的林琬照片，看到照片上笑颜如画，举手投足之间自信骄傲的人，沉默片刻，也做出了论断。
“她的确是病了。”
单看现在的林琬好像一切正常，然而六年前的林琬却不是这个样子，一个人固然会有变化，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不正常。
蒋心忽然来了兴致，主动发短信告诉凌司夜自己后天有空，到时候说服林琬单独过来，她再好好聊聊。
另一边，凌司夜回复了一个好。
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疲惫睡着的林琬，没说什么。
他现在的心情很奇怪，蒋心这个反应明显说明林琬真的有什么问题，他既希望蒋心能让她心里舒坦一点，又不愿意真的相信林琬精神上有问题。
把她送回别墅，刚到门口，林琬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自己推开门下车，听到身后凌司夜的声音——
“你恨我吗？”
林琬目光沉了沉，身体却毫无反应。
连停顿都没有，仿佛没听见这句话，扬手关了门，朝她的牢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