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就回过神。
早就听闻，这位沈家嫡女生容貌冠绝古今，姿容盛雪，可亲眼看见，还是不得不感叹。
她就端坐在那，简单的一袭黑衣，被她穿的清贵超脱，清冷艳绝。
那张完美的容颜，无需任何修饰，摄人心魂。
关键是她的气质。
稳重，沉静，仿佛一滩深不见底的湖水。
从容优雅，带着执掌全局的内敛与威势。
若非昆雄早从下面得知有关她的所有消息，知她如今不过二八年华，刚刚及笄，他真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久居高位的藩王。
他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
走到她对面坐下，两人隔着桌子，仅不到一尺。
“将军爱喝茶么？我这有偶得的庐山云雾，将军尝尝。”
她熟练的烹了壶茶，放到他跟前。
旁边的桌上，炭火烧着热水，发出噗噗声。
白烟袅袅，氤氲了她绝美的面庞。
她手指没有世家女子惯常涂的丹蔻，反而干干净净，骨节分明。沏茶的动作，流畅自如，优雅中，带着几分恣意豪爽。
昆雄眼眸微闪，没有动作。
“在下一军旅粗人，不懂茶，恐怕要浪费姑娘一番心意了。昆某不喜弯弯绕绕，此次前来，是想知道姑娘约在下至此是为何，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将军爽快，那沈某也就有话直说了，我希望将军能来我麾下效力。”
此话一出，昆雄彻底怔住了。
看着含笑的女子，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任谁，在本该是两军大战前夕，对对方敌军统帅说出这番话，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将军为何如此惊讶？我很欣赏将军，将军有勇有谋，忠义无双。我身边，很需要将军这样的人。”
“姑娘，说笑了。”昆雄实在不知这女子在想什么，大敌当前，她却堂而皇之来挖敌军主将墙角？
“将军以为我在说笑？还是觉得，我别有居心？将军，我今日前来，是抱着诚意的。”
沈倾权端坐，眉眼含笑，“或许将军已经打探清楚关于我的事，同样的，我也特地对将军做了一番了解。将军为人光明磊落，当初加入安化王麾下，一是感念其知遇之恩。二，是时局所迫，安化王能保你族人和弟兄们平安。”
“你为他征战沙场，为他攻城掠地，打下一座座领地。只是，你心中应该清楚，安化王，绝非明君。”
“沈姑娘，在我面前侮辱我主，是否太过无礼？”昆雄眼神一眯，神色不悦。
“若是引得将军不快，沈某道歉。可我以为，忠言逆耳。”
沈倾权缓缓放下茶杯，“安化王为人狭隘自负，好名逐利，贪婪冷血。当年，他为夺取明城，以一城无辜百姓性命相威胁，骗取敌军守将投诚。可最终，背信弃义，还是屠了满城百姓。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同年，他更为一己之私，放任自己手下大军，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数十万游民进行大屠杀。上至白发老妪，下至三岁小儿，一个都未放过。他则顺势接管其牧地，马匹，草场，扩大势力，建立九州最强骑兵，成为一代藩王。”
“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昆雄顿了顿，遂道，“自古沙场征战，有哪个可以兵不血刃？成王败寇，沈姑娘不觉得说这话未免太过可笑？”
“将军，作为君主，可以碌碌无为，但绝不可残暴。否则，只会给天下，黎民百姓，带来更大灾难。其实你心中明白，正因如此，你当初不也曾多次向安化王进言？”
昆雄拧眉。
“将军可好奇我是如何知晓这些？”
“沈姑娘愿意说？”
“当然，若将军成为我的人。”沈倾权微笑。
昆雄不再多言，他也没想过她会真告诉他。
其实，沈倾权知道这些，也要多亏萧寒渊。
这些情报都记录在萧寒渊给她的那密报之中，盒子里，不仅是幽州蔡氏的，还有关于安化王的。
似乎对今日局势，他早有预料。
沈倾权在看到那密柬时，亦沉默良久。那个男人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难道黔州对天下的影响，已到此等地步？
沈倾权抛开思绪。
“将军，作为君主，需有铁血手腕，方能震慑诸侯豪杰。但若不能怀有一颗仁善之心，那他走不长远。得民心者得天下，安化王没有这个格局，更无虚怀若谷的胸襟。我听闻，此次征战，他派遣了一名督查坐镇军中？”
昆雄脸色微变，他扫了眼亭外身姿笔挺的武将，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将军以为，我的人前去只单单为了拖延你大军赶到时间？他们皆是我沈家军精锐，有他们的牺牲，才会为我军换来如此珍贵的情报。”
昆雄此刻才明白过来，拖延时间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刺探军情么？
沈倾权眼眸漆黑，“将军功高震主，引来安化王猜忌疑心。多年征战，出生入死，却换来他的防备。就连出征大战，他都不放心让你一人带兵。我只忧心，如将军这般忠直名将，有朝一日，会折损在他无尽猜疑之中。”
“沈姑娘，无论你今日说再多，都无法改变什么。我更不可能因为你这一番话，背离我主。否则，我昆雄就真成了忘恩负义之辈。诚如你说，我主公的确有许多地方做的不足，但他是君，我是臣，我没有资格质疑他。我能做的，就是尽忠职守，做好本分。”
沈倾权看着他良久，随即一声叹息，“将军，你可知，我看到你，就想到我沈家，还有我的外祖父，宁国候。”
昆雄眼眸一闪，没说话。
“想来将军也知道我沈家遭遇，曾几何时，我外祖与祖父，同你一样，对朝廷，夏帝忠心耿耿。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从未有过反叛之心，哪怕当时我祖父被投放入狱，他依然不敢相信，他誓死效忠的君王，会猜忌他，怀疑他，甚至对他和他的家人痛下杀手。”
“我外祖戎马一生，多少宁家儿郎不足十岁，就提刀上了战场。又有多少风华正茂的年纪，却马革裹尸，永远留在那个战场。将军，你可有亲人，手足，兄弟姐妹？你的那些部下，真心追随你的人，你愿意看着他们，每日提心吊胆，忍气吞声，不知何时，就会因为君王的猜忌，惨死屠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