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露在唐家祖祠的主殿里躺了一夜，可唯独她是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叨扰的。
即便是外头的棺椁被打了稀烂，她依然是逝去时那个模样。
当太后在一处偏僻宫室里见到七年前送走的女儿时，终是忍不住泪满衣襟。
“玉露……”
换了一身素服闻讯而来的季皇后扶住她。
“母后，小心凤体。”
她眼眶含泪，即便是多年来早习惯于隐忍，想到那灵动可爱的小女郎，还是难以自持。
同样的心痛，已经经历过一遍，又有季皇后和伏月在身旁宽慰，太后比起七年前大病一场，已是好了很多。
等太后好好看过司玉露时，季皇后示意伏月把太后扶走歇息。
待她们出去，她单独对着顾姌拱手。
“顾姑娘，本宫还要多谢你和唐先生，把玉露好好带了回来。”
顾姌连忙郑重回礼，“皇后折煞民女了。”
嘟宝看她们你行礼来我行礼的，也学着给季皇后礼了一个。
“皇后伯母，嘟宝可以过去看看玉露小姐姐吗？”
“当然。”
季皇后示意女官带嘟宝过去。
嘟宝这次没有冒进，老实地跟在女官身后慢慢走过去。
司玉露这会儿已经被放进一口水晶棺材里，小小的一个，只占了半口棺材，也有宫人立刻临时搭了个小灵台，供奉着香火。
只她是七年前已经逝去的，早已被请进皇陵了，之后再如何仪式，还得等皇上来定夺。
女官给了嘟宝三支香，又指引她磕了头。
嘟宝听话做了，等把香给女官去插，就走到棺材边上，蹦了三蹦。
也没看到。
她左右看了看，跑去拖了个太师椅。
咯——
响亮的拖拽声，吓得女官赶紧要阻止。
季皇后制止她，“无妨。”
女官身为皇后身边近侍，实是见不得这等没规矩的事情，可碍于皇后都不说什么了，她也只能闭嘴。
嘟宝浑然未觉，只专心把椅子拖到棺材旁边，然后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站到椅子上，巴着棺材边，嘟宝终于又见到了司玉露小姐姐。
她见过两个类似的小姐姐了，可没有一个跟司玉露一样，非常……非常……
真。
司歆菡是借着聚尸丹和祁岚使用的巫咒术，跟活人一样行动，可嘟宝直觉她就是怪怪的。
祁雨自然连司歆菡都比不上，只是在吃了还魂香之后睁开了眼睛。
后来祁岚事败，她慢慢又闭上眼睛，逐渐又没了生气。
可这司玉露，嘟宝感觉到她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毫无生机可言。
但整个人看起来，却跟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就跟睡了一样。
别说样子跟活着的时候一样了，肌肤依然是五六岁小女娃水嫩嫩的样子，甚至睫羽都根根分明。
有些不对劲哟！
“嘿咻！”
嘟宝一好奇，撑到了棺材边，头朝里，半个身子都栽进去了。
“哎呦，嘟宝小姐！”
女官吓得赶紧拉住了，免得她真掉进棺材里，惊扰了先长公主。
季皇后还是并不在乎。
因为她知道嘟宝发现了自己已经发现的事情。
“顾小姐，送玉露回来的时候，你不好奇吗？”
这个季皇后，从一出现打照面时，顾姌就看出来这是个心思清明的。
看着一副柔弱温婉的样子，可那眼神，实在是清冷得很。
这真是不错，她顾姌就喜欢人间清醒的女子。
“回皇后，民女好奇。”
昨晚，有那些怪力乱法衬托，顾姌还没发觉。
今晨把先长公主运回来时，她就觉得不对劲。
先长公主逝去七年了，为何仙骨毫无变化？
“民女斗胆，是否先长公主逝去时，太后赐了什么异宝？”
季皇后回道：“当时宫里一直留着一颗先朝的黑色定颜珠，说是能保逝者容颜如新神乎其神的，母后和皇上本来都是不信那些的，可还是找出来放在玉露身上了，又给她打了一套玄冰棺椁。”
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容颜如新不知道，但对活人来说，算是一种慰藉吧。
“可玉露身上，已经不见了定颜珠。”
顾姌心想，对啊，黑色的珠子，那怕不是被他们找出来巫后的巫灵珠。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昨夜混乱，公主身上确实掉下来一颗黑珠子，已经被炸裂了。”
顾姌半真半假地说了。
“可民女观公主……并无变化。”
季皇后并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没嫁之前那也是见识广博的。
“本宫原也不信那珠子真这么神，但就算那珠子真的那么神，玉露看起来跟以往睡着的时候分毫不差，就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顾姌想的是，或许是那巫灵珠滋润的，毕竟祁岚拿玉露公主来藏珠子……
？
那什么定颜珠是七年前就放在公主身上的，可祁岚，是最近一两年才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难道那定颜珠不是巫后的巫灵珠，同色只是巧合？
可公主确实被保存得很好，那就是，那颗定颜珠真的有效？
可珠子呢？
那边，嘟宝吊在棺材边上，大眼睛亮晶晶地，透过司玉露的身体看到了她体内的一颗珠子。
玉白的颜色，撒发着柔和的光芒，去往司玉露的四肢百骸。
嘟宝把视线挪到司玉露的脸上，似乎看到了梦里小姐姐的笑脸。
噢，原来，是因为这颗珠子让小姐姐依然跟生前这么好看呀！
嘟宝再看珠子时，眼前有了幻象。
她看到一颗黑色的珠子被大人们放到了小姐姐身上。
经年累月，黑珠子慢慢没入了小姐姐的身体，不停地旋转着，吸了很多黑黑的东西，珠子越发得黑亮。
有一天，另外的一颗黑珠子又被放进来了。
后来的那颗挺霸道，把先来的那颗身上的黑东西，全都给抽走了。
原来的珠子就跟被扒了衣服一样轻轻颤抖，像是小娃娃一样抽泣。
随后，后来的那颗霸道珠子离开了小姐姐的身体。
嘟宝看得目不转睛，愣在那里好久好久没动，直到顾姌把她抱走。
“六姑姑。”
嘟宝搂住了顾姌的脖子。
“小姐姐身体里有颗很好看的珠子，会发光。”
顾姌惊讶，“你看见的？”
“嗯嗯，嘟宝看见哒，嘟宝一看到珠子，就能看到小姐姐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