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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队长,你这是?”

办公室里,看着披着军大衣,一只袖子却空空如也的周义虎,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见到时,王重还是忍不住感慨。

周义虎洒然一笑:“运气不好,被子弹咬住了,医生说是什么坏死了,只能砍了。”

周义虎的豁达着实令人钦佩。

“倒是你小子,不声不响就娶了媳妇,马上都要做爹了。”周义虎用仅剩的那只手锤了一下王重的肩窝。

王重笑着道:“运气好而已。”

“周队长····不对,现在应该就叫周书记了。”

“你小子!”周义虎指着王重的那只手摇了摇,拉着王重到旁边坐下。

“听万春和大胆他们说,你这几年小日子过的挺滋润啊!”周义虎笑着道。

“主要是政策好,把大家伙儿聚在了一块儿,再有就是老天爷还算赏脸,这几年都是风调雨顺的,地里的收成还成。”

周义虎仍旧笑看着王重:“你小子还谦虚起来了,我可都听说了,你和马仁礼改良了小麦播种撒肥的方式,还发明了间作和轮作结合的方法,地里的产出可增加了不少。”

“因循守旧,故步自封可不成,科学种田才是出路。”王重道。

“好!”周义虎眼睛一亮,不由得大声叫好:“说的好,说的有道理,科学种田,才是出路。”

“不愧是麦香村的大能人。”

“周书记,你再夸几句,我可就飘到天上去了。”王重笑着道。

周义虎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叙了一会儿旧,周义虎问起王重目前有什么难处。

王重坦言道:“我日子过得不错,倒是没什么难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生产上。”

“生产上?”周义虎认真的问:“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能解决的,我一定想办法解决。”

“主要就是良种、生产力还有肥料的问题,咱们在种植的方法上已经尽可能的做到尽善尽美的,可受限于这几个因素,地里的产量很难再做到提升。”

“这个!”周义虎面露难色。

王重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情,咱们国家才刚刚稳定,各行各业都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想要发展起来,还需要时间。”

周义虎眼中的惊讶越来越多:“还有其他的吗?”

“再有就是灌既的问题。”

“灌既有什么问题?”周义虎疑惑的问:“麦香村现在不是已经把麦香河的水都引到地里了吗?”

王重道:“我们这些引水灌既工程都太过原始了,效率倒是还成,但覆盖的面积不够大。”

“你有想法大胆的说出来。”周义虎道。

王重道:“这些年我和马仁礼仔细的研究过,麦香河的水资源非常充分,就算是遇上大旱也很难干涸,但咱们麦香岭地区对麦香河的利用率太低了,现在能够把麦香河的河水大规模引到地里的算上咱们麦香村拢共才两个村,麦香岭地区将近二十个村落,好几千人,几万亩地,如果都能浇上麦香河的水,那会是个什么光景?”

周义虎被王重说的心动不已,眸光连连闪烁着:“你是说在麦香河的上游修建水坝?”

王重并不意外周义虎能猜出自己的意图:“对,如果能够在麦香河的上游建一个水坝,然后再从上到下,顺着水流的方向修建两条贯穿沿岸所有村庄的大型灌渠,再加上我们推广的科学种植方法,我们整个麦香岭地区的的粮食产量肯定会大大提升。”

“而且水坝的修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等将来科学家们研究出产量更高的粮种,那时候才是水坝和灌渠真正发挥他们功效的时候。”

周义虎惊讶不已,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王重,心中已然涌起了浪涛。

可想起现如今几乎就是个空壳子的县政府,周义虎脸上不免露出难色:“你的想法确实很好,目光也长远,如果水坝真的能够修起来,对农业的发展肯定有极大的推进作用,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没有修建水坝的实力。”

周义虎的话中透着无奈和唏嘘。

王重笑着道:“那咱们就再发展几年,积蓄力量。”

······

王重刚刚见完周义虎没几天,王万春就找上了王重。

“什么?把乔月调到我们社来?”王重非常意外。

王万春一本正经的道:“没错。”

王重不解:“为什么啊?乔月不是在大胆哥他们社里干的好好的吗?”

“原因有极点,这第一呢,你们社的人均产出,年年都是村里最高的,就连马仁礼这样的地主子弟,也被改造的非常好,这一点咱们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这才几年功夫,马仁礼就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地主家的大少爷,变成了现在农活样样都拿得出手的好把式。”

王重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年马仁礼的表现确实很不错,文化又高,肚子里有墨水,是个有本事的,这几年咱们之所以能够年年丰收,马仁礼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王万春又道:“这第二啊,是有乡亲反映,这个乔月啊,别人都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她就老是站在地头唱戏,咱这是农村,不是戏园子,咱们都是农民,是老百姓,又不是旧社会里的那些个地主老财,而且这都多少年了,乔月连犁地都犁不好,干活也是半桶水,虽说她是女同志,不如男同志力气大,可这学习的速度也太慢了。”

王万春竖起三根手指道:“还有第三,牛大胆是个好同志,关心社员,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关心太过,难免少了几分公平,乔月年纪轻轻的,又不是二爷爷,年老体弱干不动农活了,要是长时间这么下去,其他社员心里难免会不平衡,要是处理不好,是会出问题的。”

王重道:“大胆哥也是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也不能这么弄,他是社长,就该考虑到这些。”王万春颇为严肃的道,看来牛大胆社里的那几个社员,应该是有疙瘩了,甚至还专门找王万春反应过了。

“支书,不是我不愿意,可现在距离夏收可没几个月了,这时候你把乔月调到我们社里,这不是让我为难吗!”王重道。

王万春笑着道:“你放心,这不是问题,这事儿我来解决,你不用管,不会让你为难的。”

王万春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要把乔月调到王重社里,好让王重早日跟改造马仁礼一样,对乔月进行改造,免得再拖下去,社员们对乔月的意见越来越大。

“支书你都这么说了,那只要大胆哥和乔月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有你这句话就成!”王万春的脸上露出笑容,随即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行,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那我就先走了。”

王重这里的顺利,并没有出乎王万春的预料,可王万春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在乔月那里碰了钉子。

“什么?”乔月惊讶极了,就跟听了什么刷新她三观的事情一样,一脸不解的问王万春:“万春支书,我在社里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调到王重他们社去?”

虽然音量略高,但好在及时刹住了车,调整了语气。

可王万春却故意板着脸:“乔月同志,请端正你的态度,我过来是通知你的,不是和你商量的。”

“你在一社里的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咱们现在正是齐心协力大力发展生产的时候,把你调去二组,是为了让你学习进步,更好的投入到生产当中去的。”

乔月立马被吓得变了脸,连忙改口:“我去,我去就是了。”

“乔月同志,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我明白!谢谢支书,谢谢支书!”乔月赶忙端正给态度。

“从明天开始,你就去找王社长报道,听王社长安排。”

正所谓形势比人强,乔月本就是个循势苟活的人,为了过好一些,甚至不惜出卖当初救了她的马仁礼,落井下石,此刻乔月心里纵有万般不甘,也不敢宣于口。

次日一早,乔月便与社员们会合。

众人见到乔月,都十分惊讶,最惊讶的莫过于马仁礼了。

王重也知道众人的惊讶,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从今天开始,经村委会和我们几个社长一致商议决定,乔月以后就是我们社的社员了。”

虽然心中疑惑,可王重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只能鼓掌欢迎。

“乔月!”王重抬手,掌声戛然而止,转而看向乔月,说道:“我们社和你原先所在的社不同,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合作社社,就是我们所有社员的家,所以我们社也有我们社的规矩,你现在既然加入我们社了,就要守我们社的规矩。”

“劳动光荣,懒惰可耻,我和牛社长不同,我这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我不求你立马能赶上三猴子和老干棒这几个老把式,但金花嫂和春梅嫂子,也是女人,你总得赶上她们吧。”

“从今天开始,你先跟着金花嫂,记住了,加油干活,干不动了可以请假休息,但如果被发现有偷懒耍滑的情况,咱们社自有一套规矩处置,而且我还会把事情如实报告给万春支书的,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才行。”

“社长放心,我一定加油干活,保证不偷懒。”乔月嘴上答应的快,可心里早已叫苦不迭。

早先还是互助组的时候,马仁礼就邀请过她加入王重所在的互助组,可乔月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跟着牛大胆,还时不时的享受一下怜香惜玉的待遇,可要是跟着王重,和马仁礼待在一块儿,享受不到这待遇不说,这要是再被人把她和马仁礼凑到一块儿,对于乔月而言,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当初乔月才会拒绝马仁礼的邀请,继续留在牛大胆的互助组里。

可现在······

“咱们社的人虽然不是最多的,但开荒的田地却是村里最多的,现在刚刚开春,咱们的工作,主要是把社里的旱地都翻耕一遍,撒上肥料,等过一阵子到了时候,再把秧苗移栽到地里。”

“我们的旱地一般都是一季作物,一季蔬菜,今年咱们种的是春薯和玉米······”

金花嫂挥舞着锄头干活,一边给乔月讲解。

地头里,老干棒和马仁礼一人赶着一头牛,摁着曲犁耕种,王重领着剩下的组员,在地里开沟起垄,众人挥舞着锄头,踩着铁锹,干的热火朝天。

干了没一会儿,乔月就累得不行了,不想干了,“嫂子,我累得不行了,能先休息会儿吗?”乔月不敢直接跑去休息。

金花嫂一愣:“才这么一小会儿就不行了?”

也不怪金花嫂惊讶,从开始干活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

“行,你先喝口水歇一歇!”金花嫂见乔月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点了头。

可一天下来,乔月能歇上十几二十次,着实刷新了金花嫂的三观,而且她这么一弄,其他卖力干活的组员们心里就不乐意了,不过众人也没说什么,二社自有章程。

“乔月,你这样子下去可不行,这一天下来活没干多少,尽歇着去了。”金花嫂还算是尽职尽责。

乔月也是有苦说不出:“嫂子,我不是偷懒,我是真的干不动。”

“你这······”金花嫂叹了口气:“你来咱们村也有五六年了,人家马仁礼当初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呢,啥也不会,都是我们手把手教的,现在马仁礼耕田种地样样都拿的出手,也没跟你似的,一天到晚尽休息了。”

“嫂子,我真没偷懒,你瞧瞧我这手!”乔月把手摊开给金花嫂看,“这都快磨出泡来了。”

金花嫂看着乔月一脸委屈解释的模样,叹了口气:“咱们社和大胆哥的一社不同,规矩你也都知道,当初咱们刚刚成立互助组的时候,马仁礼也跟你现在一样,干一会儿就叫苦连天的喊累,嚷嚷着要休息。”

“金花嫂,我是真的干不动,我没力气!”乔月委屈的道。

“社长对我们这些妇女同志已经很照顾了,重活累活基本上都是他们社长和三猴子、老干棒他们那群男的干了,咱们干的都是些轻松的活,你要是再这样下去,等到夏收秋收的时候,粮食被扣,到时候吃不饱饭,你可别哭。”

“咱们社长一向最是公正,马仁礼头几年可没少被扣。”

尊老爱幼是不假,可这并不是偷懒耍滑,不干活的理由。

“我······”

乔月顿时就成了苦瓜脸,白天的时候,金花嫂早已将二社的规矩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乔月了,可乔月身子不争气,再加上前几年一直都有牛大胆照拂着,经常就是干一会儿活就站到地头扯嗓子唱戏去了,可现如今在地里一干就是一整天,虽说只是开沟起垄这种简单的活,可一天下来,歇了十几二十次,还是把乔月累了个半死。

几天下来,二社的众人对乔月也开始有意见了,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天天叫苦叫累,就她一个人歇的次数和时间,能赶上五六个人的。

第四天,乔月大清早就和王重请了病假。

王重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仍旧领着老干棒等人下地,其实现在农忙,也非双抢时节,地里虽然有活,但不重也不多,强度并不大。

不过王重没说什么,不代表王万春就会坐视。

一听说乔月才加入二社三天就请了病假在家休息,王崇春当即亲自登门探望。

“乔月!乔月!”

“在家吗?”王万春在院里扯着嗓子喊。

乔月正躺在炕上蒙头呼呼大睡,迷迷湖湖间被王万春的呼声叫醒,赶忙起身开门,把王万春迎进屋里。

“支书,您怎么来了?”乔月一脸的小心翼翼。

“你别紧张,我是听说你生病了,过来看看。”王万春打量着乔月问道:“怎么样,哪儿不舒服?”

乔月还以为是王重告的密呢,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不过面上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半点:“就是浑身酸疼,有点头晕,没力气。”

“你们王社长不是会点医术吗,让他帮你看看!该吃药就吃药,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要身体健康了,才能把生产搞上去。”王万春勉励了乔月几句。

“谢谢支书关心,我休息一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就不麻烦王社长了。”乔月强撑着挤出一缕笑容:“毕竟现在王社长带着大家天天热火朝天的干着,我这小毛病,就不给王社长添麻烦了。”

“诶!你这想法可不对,你身体早一点好,你们二社就能多一个劳力,这生产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搞上去的,乔月同志,可不能因小失大啊。”王万春说的有理有据:“这样吧,你要是不好意思,待会儿我去找王社长说,实在不行,该去县里医院就赶紧去县里医院,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乔月脸上笑容支撑的愈发勉强:“谢谢支书,谢谢支书,我这身体一好,我就立马投入到生产当中去,绝不给社里拖后腿。”

听到乔月的保证,王万春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吗,”

王万春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哦对了!还有个事儿,差点给忘了,你去二社也有几天了,适应的怎么样了?”

“我适应的挺好的。”乔月道:“王社长和社员们都很照顾我,社长安排我跟着金花嫂一起劳动,金花嫂对我也很照顾。”

“那就好,那就好!乔月啊,你们社的王社长可是咱们麦香村的大能人,咱们麦香村这几年能够年年丰收,他可是大功臣,而且二社的人均产量年年都是村里的第一,我把你调到二社去,就是想让你好好跟着王社长学习的,你可要抓住机会,千万别辜负了我这一番苦心啊。”

王万春看着是勉励,说话也都平静温和,话里话外,全是对乔月的关切,可掩藏在这平静温和的关切之下的,是对乔月的敲打。

乔月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听出了王万春敲打的一丝,所以才会立马表态。

“谢谢支书,我明白支书的苦心,我一定会好好跟着王社长学习的,帮助大家一起把生产搞上去。”乔月一脸正色的道。

“这就好!这就好!”乔月的态度王万春颇为满意:“那你就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什么需求,尽管去村委会找我反应!”

“支书慢走,我就不送了!”

把王万春送出门,关上房门,乔月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烟消云散,哭丧着脸,泪水在眼眶里头打转,会到炕上一头钻进被窝里,埋头抹起了眼泪。

虽然心里后悔不已,可形势如此,当初是她自己一门心思的要留在麦香村,再说了,要是真的离开了麦香村,以现在的大环境,她迟早都得饿死。

傍晚,刚刚收工,洗了手的王重连衣服都没换,就带上媳妇姜红果,去乔月家里给乔月号脉看病。

乔月自然没有生病,连例假都没来,只是单纯的想要请病假躲在家里休息而已。

“没什么问题,估计是身体不大适应咱们社的劳动强度,累着了?”

乔月一脸尴尬的道:“不好意思,还特意麻烦你们跑着一趟。”

“这有什么的,小心无大错,万春书记也是关心你。”

“既然没什么问题,明天早上就跟着继续下地吧!”

乔月立马应了下来。

回到家里,姜红果好奇的问:“当家的,俺怎么瞧着乔月姑娘跟以前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大家闺秀一样?”

王重笑着道:“当初马家还是地主,这姑娘是被马仁礼从北平回来的时候一道带回来的,说是个被人卖到戏班子里的戏子,天知道是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不成?”姜红果道。

“乔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初马仁礼怎么也救了她的命,可风向一变,她不说念着马仁礼的救命之恩,转头就落井下石起来,她心里那些花花肠子,拉出来能把咱们麦香村绕上好几圈,你和她打交道的时候记得多留个心眼。”

姜红果从王重的话里听到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当初乔月见天的在王重面前献殷勤,可王重对她却爱答不理的,原来根子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