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真是娘。
娘正在那里使劲儿的踢打大嫂,训斥大嫂,而爹也来了,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并伸出手臂拦住了想要进来拉架的大哥大球。
“该虐待我儿子,看书不给蜡烛,不给饭吃,还要辍他的学,张水莲啊张水莲,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这是想死啊!”
杨若晴俯身,还在那里抓着张水莲的衣裳领子噼里啪啦甩耳光。
这耳光声响亮的,震得这屋里的几个人的眼皮子都在颤抖。
直到张水莲被打成了猪头,哀嚎不止,大球也吓得给骆风棠跪下了,就连卢母都跟着说好话,杨若晴方才停下手,一脚把张水莲踹到墙角里去,然后转身来到大志的跟前,双手扶着大志瘦削的肩膀细细打量着。
“瘦了,瘦好几圈了,这脸……就我半边巴掌大,气色也差!”
杨若晴说着,双手顺着大志的肩膀往下捏着他的手臂。
这手臂上都没啥肉了,就跟捏着两根麻杆似的,穿着衣裳看不出来,这捏着就感觉空荡荡的厉害。
杨若晴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大志仰着头看着杨若晴,也用力的吸着鼻子,显然也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志儿,咋不叫娘?”
卢母也来到了杨若晴和大志的跟前,颤抖着声音问。
大志看着杨若晴,突然,他往后退了一步,拂了拂衣袍的下摆对着她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娘,儿子不孝,儿子没脸见娘,见爹!”
他说着,俯下身去,把头重重磕在地上。
杨若晴一震,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暖流,瞬间冲破了这大半年来积压在胸的郁闷。
“好儿子,快些起来!”杨若晴道,赶紧弯腰去扶他。
大志却不起来,“是我不懂事,小肚鸡肠,惹爹娘生气,儿子心中好生愧疚……”
杨若晴的眼泪涌了出来,这是开心的泪,感动的泪。
“好儿子,爹娘从未真正生过你的气啊,”杨若晴笑着,流着泪道。
“虽说你不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可是,我把你养到这么大,早就跟我自个生的一样了。”
“只要你不钻牛角尖,娘比啥都开心,来,起来说话,膝盖跪久了痛!”
……
杨若晴和骆风棠下榻的客栈里。
杨若晴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慈爱的看着面前正在吃皮蛋瘦肉粥的大志,她的眼底除了欣慰,还有心疼。
皮蛋瘦肉粥是他最喜欢吃的一款粥,从前在长坪村的时候,她隔三差五的给他熬皮蛋瘦肉粥吃。
大志吃东西素来都是很斯文的样子,像这会子这样狼吞虎咽,不顾风度的吃东西,还真是头一回见。
可见这孩子如今在卢家的生活过的不好,又或许是这两日饿坏了。
“还吃不?”
看到他都在舔碗,杨若晴赶紧问道。
大志摇摇头,“虽只是吃了个八成饱,但我不想再吃了,再吃就撑了,对身子不好。”
杨若晴勾唇,这话是从前她一直教育他的。
“好,那就先吃这么多,你饿了好几顿,这陡然之间也不能吃太多,明日早上咱再接着吃,娘吩咐酒楼给你做红豆燕麦粥,好不好?”她问。
大志满脸动容,用力点头:“娘说咋样就咋样,儿子都听娘的。”
边上,骆风棠道:“志儿啊,我和你娘这趟过来,主要就是想看看你在这边过得咋样。”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你过得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好,我和你娘都很不放心。”
“你若是愿意,就跟我们回长坪村去吧!”骆风棠道。
杨若晴也赶紧点头:“你爹说的对,志儿啊,你大哥大嫂那副德行,你还咋能安心念书?”
“你们这家里发生的事儿,眼下的金钱状况,这两日我和你爹在这附近打听,也都晓得个七七八八。”
“志儿啊,你自个选,娘不逼你。”她道。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还说得有点潇洒,但是,她心里,眼底的忐忑和期待,谁都看得出来。
大志是个聪明而又敏感的孩子,自然也是能感受到杨若晴的期待。
大志认真的看着杨若晴,道:“娘,说实话,我老早就想长坪村了,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屋子里的每一层抽屉,抽屉里放着的东西,”
“院子里我和妹妹在树身上刻着的字,埋藏在后院花坛边的小秘密……午夜梦回,这些东西全都出现在我的梦里。”
“有好几回我做梦回到了长坪村,回到了那熟悉的院子里,跟妹妹一块儿玩耍,一块儿上学,放学后一块儿回家,吃着大奶奶和娘做的饭菜,可是等我醒过来,我都要哭,想家的那种哭……”
大志说着,声音哽咽了几分。
杨若晴的眼泪则止不住的往下流。
大志接着道:“我晓得我说的这些话,在我亲娘和那些亲生的兄弟姐妹们听来,有些不地道,”
“毕竟我跟他们才是一母同胞,我的命也是我生母给的,如今,我却心心念念着养父母那边,所以我即便夜里做梦想家想哭了,天亮了,我就装作啥事都没有发生。”
“好孩子,辛苦你了。”杨若晴道。
“那你可想清楚了,跟我们回长坪村去?”杨若晴又问。
大志迟疑了下,眼中明显是露出期待的。
但他却轻轻摇了摇头。
“娘,爹,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他道。
“为啥?”杨若晴问。
“你那个大嫂,就不是个善类,钱都被他们败光了,你在屋里念书,他们天天拿这种事儿来骚扰你,你哪里还有心思念书?”她又问。
大志道:“正是因为大哥大嫂不靠谱,所以我更不放心把娘交给他们。”
“我娘身子不好了,积劳成疾,大夫说,我娘最多活不过三年。”
“我娘一辈子都在吃苦,就没享过一天福,我回到这里这大半年功夫里,我生母是自己忍受着他们的白眼,私下里偷偷对我好,呵护着我。”
“她说这几年,她亏欠我了,但我觉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存在她亏欠我,而是我亏欠她。”
“所以,娘,我想再留在我生母身边几年,我想在她时日不多的岁月里,陪着她,尽尽孝。”
“等到将来为她尽孝完毕了,我再回长坪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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