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低调却极其高雅的屋子里,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双手背在身后,高大魁梧的身形站在窗口边,正仰望着北方的夜空。
临近五十岁的脸上,布满了沧桑。
那种沧桑,并非岁月在他留下的痕迹,而是一种气质。
他保养得很好,头上一根白发都没有,相反,那浓眉大眼高鼻梁,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幻想着时光再往前推个二十年,他绝对是能风靡万千少妇少女的英俊男子。
“孙儿给祖父请安。”
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中年男子眼底那种叫做寂寞和追忆的东西,一闪即逝。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看到视线里这小小的身影时,眼底涌起温暖和慈爱。
但这温暖和慈爱随即便被故意落下的威严和不悦给取代。
“洛儿,你可知道祖父为何要深夜找你过来?”中年男子问。
被叫做洛儿的小男孩认真想了想,随即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还有脸颊的小酒窝。
“孙儿猜测,必定又是新来的那位教书先生来祖父您这里告状了吧?”他问。
“既然知道,你还笑?”中年男子的目光更加沉了几分。
洛儿赶紧敛起笑来,他转过身去,径直走向一旁摆着的各种兵器的铁架子前。
取了一把荆条在手里抽了一下,抽出来的那一声猎猎的风声,似乎让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都碎裂而发出一声哔啵的声响。
洛儿腰杆挺得直直的,重新走回中年男子的跟前。
“是,孙儿又在课堂上捉弄先生了,请祖父责罚!”
他俯下身去,双手托住荆条朝前伸去。
这身姿,不懂的人看了,只觉得这孩子懂事乖巧,认错态度好。
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稳稳的下盘,每一个举手投足,没有三年的武功功底是做不出来的。
中年男子拿起了荆条,洛儿则转过身去,扎了个马步,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气沉丹田,准备迎接惩罚的样子来。
小小的年纪,这沉稳的气势,却是很多的成年人都不及的。
中年男子只是看了眼手里的荆条,眉头皱在一起。
“算了,祖父不惩罚你,你且转过身来,我有话问你。”他道。
洛儿微诧,但随即便转过身来,仰起头一脸恭敬的望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祖父想问什么尽管问,洛儿知无不言。”他道。
中年男子神色复杂的打量着这小孩,道:“洛儿,你自小就天赋异禀,比同龄的孩子要优秀数倍。”
“半岁便能说话,一岁教你认字,一岁半能背诵三百首古诗。”
“两岁的时候祖父开始让你扎马步,三岁传授你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
“你拳脚功夫的路数,全是祖父所传,但祖父却没想过要让你成为一届蛮夫。”
“这几年里,各种名师,我陆续请来府中教导你功课,之前那几年你都很乖,认真学习,每一位先生都对你赞不绝口。”
“为何这半年多来,你在课堂上渐显顽劣之态呢?”
“算上今日这个被你敲晕的先生,你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已经气跑了将近十位先生啊!”
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这每一个字说出来,都仿佛特别的沉重,无力。
“祖父,那些先生上的课,我听得好生无趣。”洛儿道。
“无趣?”中年男子挑眉。
他抬起手来,指着那门口的方向道:“你可知道,这几位先生可都是大有来头啊,都是天下名士榜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他们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人,就说这位被你拿锤子敲晕了头的孔先生吧,”
“他可是圣人之后,书香世家,当年的榜眼,翰林院大学士。”
“让他们来教你功课,这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中年男子一字一句道。
可是洛儿却抿了抿嘴,道:“祖父,孙儿知道您的一片苦心,也清楚这些先生们都不简单。”
“只是,孙儿对他们教的那些功课,实在是听到生厌了。”
“实不相瞒,那些功课我早已学得滚瓜烂熟,我想要寻求更多更新鲜的东西。”他道。
“更多更新鲜?”中年男子更加诧异了。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
洛儿认真的想了想,眼中掠过一丝光亮。
“所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洛儿过完年就要六岁了,想离开这个海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每一个地方的风土民情,看看他们都是怎么生活的。”他道。
“祖父懂了。”中年男子道。
“你这还没有完全长大,心思就飞走了,想要离开祖父了,是么?”中年男子问。
眼底,竟然露出深深的落寞和孤寂来。
五年了,把这个小东西从襁褓中一点点养大,看着他进步,看着他优秀,心里别提有多宽慰了。
岛上的日子很孤独,也很单调。
也是因为这个小东西的到来,才让自己,乃至于让这整个府里都变得生动起来。
此刻,这小东西还没走呢,自己就已经开始想念,开始孤单了。
难道,自己是真的老了么?
“祖父,洛儿并非这个意思。”洛儿的脸上露出一丝急色。
“洛儿从小就无父无母,是祖父将洛儿抚养长大,这天底下,祖父是洛儿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亲的人啊。”
“洛儿就算以后长大了,走到了天边,也不会丢下祖父的。”
“洛儿就想去外面看看,等到将来,也带祖父去那些好玩的地方玩耍。祖父你说好不好?”
这番话,倒是让中年男子的心窝里暖呼呼的。
他脸上的坚冰一点点融化,放下手里的荆条,抬手轻轻揉着洛儿柔软的头发。
“我的洛儿快要长大了,这小小的海岛,注定困不住你,是该去外面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了。”他道。
“多谢祖父!”
看着这小身影欢天喜地的离开屋子,中年男子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身后的暗影里,传来一个声音。
“主子,外面得世界凶险,小主子才五岁,您当真要放他出去游历吗?”那个声音问。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是雄鹰,注定要飞翔,再凶猛的暴风雨也不能退缩。”
“原本我是打算再过两年,等他再大一点安排他出去游历的。”
“既然他提早生出了这份心,我自然要成全并鼓励他。”
“随他去吧,你多安排人手,在不干涉他行动自由的范围内,暗中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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