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咋地！这是我表侄子的砖厂，你能来，我不能来啊！”老张嚷嚷的音量比老崔还要大。
老崔真是气死了。
这个老张，从当初俩人在煤矿上班的时候，他就好吃懒做。
煤矿没了以后，老崔自己选的进砖厂，那个时候砖厂里还要招人，让老张来，他自己嫌脏嫌累，要去养猪场。
现在好了，砖厂老板换人了。
换成他表亲家的儿子，就赶紧地颠颠来携恩裹报了。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老张啊老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崔斜眼瞅着他，“你真以为人家能当大老板的人，是傻子啊？能任凭你拿捏？”
老张涨红着脸，恼羞成怒道：“什么拿捏不拿捏，你说话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雷霆军沉着脸，冷冷道一句：“吵什么，要吵就出去。”
老张这才讪讪闭了嘴。
老崔上前道：“雷老板，要招什么人进砖厂，按理说，这是你这个当老板的自己的权利，我也没什么资格干预。不过我只想说一句，什么人锅盖什么盖，这不合适的锅盖，拿过来硬盖他也盖不上啊。”
雷霆军把兜里的红塔山递给老崔，道：“这烟你拿去给工人们分了吧，另外你去找个招工告示，在周围乡镇都问问，看看有没有有经验的烧窑工人，愿意来干活的，多招几个，待遇优先。”
顿了顿，他才道：“至于其他的，你先不用管，去忙吧。”
老崔看了眼那大半包红塔山，乐呵呵一笑：“行，有雷老板你这句话，我老崔保证给你把事干得漂漂亮亮！”
这意思，就是雷霆军不但不会换掉老崔，还拿一包高档烟给他，让安抚工人情绪。
这是一种信任的举动，老崔看明白了，也就不生气了。
但那老张可就气了，他道：“雷霆军，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两个老叔的？”
雷向顺也有点表情不好，他心想，自己来求大侄子，看在两人叔侄的关系上，雷霆军怎么也会给他一个工作，结果现在让他去干挖泥沙的。
那跟村子里挖田挖土有啥区别？
等回去了，他婆娘还不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雷向顺弱弱张口：“小军，你看……叔年纪也大了，去干那挖泥工确实也干不动了。你这儿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轻松点的活，能够让老叔来帮你干的。”
雷霆军眉心间闪过一丝躁意，耐着性子道：“二位叔叔，我刚刚已经说过了，现在砖厂里就只缺这两个工种。你们要是有经验，我很愿意请你们来。但是你们没经验，只能干泥沙工，你们又不愿，我雷霆军也没其他能帮得上的。”
“两个老叔今天来一趟不容易，中午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吃完了，我下午还要赶回去忙其他事。”
雷向顺这阵肚子正饿了，闻言连忙笑起来：“行，先吃饭，咱们边吃边聊，好久没见面了，叔也想问问你这些年过得咋样。”
老张在旁边道：“哎呀 ，去外面吃干啥，我家里做好了饭，去我家吃不就得了。”
雷霆军淡淡道：“不麻烦表婶了，我去她可能也不会欢迎。张叔要是要回去，就先回去吧。我和老叔自己找地方去坐坐。”
老张知道雷霆军说的是他初中的时候，老张婆娘故意把馒头饭菜藏起来，不给他吃的事，脸上有点挂不住。
老张：“哎呀，你老婶子就是这么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这些年里，经常都念叨着你呢，把你当自己儿子一样心疼。”
雷霆军脸上微微浮现一抹讽刺。
人有时候真是奇怪，为了利益和目的，什么样违心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他没有反驳和戳穿老张，只是不咸不淡反问：“是吗。”
老张讪讪摸了摸鼻子，朝雷向顺使了个眼色。
雷向顺说：“小军，就让你张叔一块去吧，咱们家总共就咱们几个亲人了。”
雷霆军心底只觉得荒诞。
亲人，这个词对他而言，曾经好陌生。
现在，两个最亲的亲戚围着他，叙旧念远，急切对他说，他们是他最亲的亲人。
罢了，雷霆军如今，已不是那种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动怒傲气的青涩少年了。
一个人的成长，体现在很多方面。
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他如何对待曾经那些看不起他，嘲笑他，抛弃他的人身上。
雷霆军现在看着这两个两鬓都已经斑白的老叔，心里只觉得莫名的感慨唏嘘。
当年他寄人篱下，两位老叔对他如同嫌弃丧家之犬。
如果他只不过是买了个砖厂，当年居高临下施舍他的人，回过头来，奉迎讨好。
嘴脸实在叫人看得不是滋味。
可能一个人，在他小时候，吃一点苦，受一点罪，也没什么。
只要从荆棘里踏过来，那些小时候的挫折，都会沉淀成前进脚下的土壤。
雷霆军小时候吃过这两位老叔家里的饭，他都记得。
该还的，他会还。
但绝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到了乡上最好的饭馆，雷霆军让雷向顺点菜。
雷向顺也是真不客气，指着最贵的几个肉菜点了，还点了两瓶酒。
“小军，老叔好久没看到你了，今天陪你喝两杯。”
雷霆军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他只道：“我要开车，不喝酒。”
小饭馆，炒菜上得很快，几大盘肉很快端上来。
雷向顺吃得狼吞虎咽，一看就是平时在家里，没怎么吃肉。
老张倒是还好，在养猪场上班，时不时能捞到一点油水，家里伙食不算差，不过平时也吃不了这么多肉，当下拿着筷子，吃得满嘴流油。
两人还一边吃一边喝。
雷霆军让老板给他打了一大碗米饭，他夹了一些菜在米饭里，伴着一个海碗，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后，他掏出钱来，把账结了。
雷霆军直接起身，朝对面两个吃得尽兴的老叔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叔你慢慢吃。账我已经结过了。”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饭馆。
雷向顺本想叫住他，可是一张口，嘴里还没来得及的吞咽的一大口肉和米饭占据了他的全部口腔，只能‘唔唔唔’几声。
在他旁边，老张也端着酒杯，陶醉地抿着酒，见雷霆军几步就走了，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两人面面相觑，哑然失语。
雷向顺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侄儿，早就已经跟他形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