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纪兴国听到雷霆军这样的话，微微侧目。
他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略微的意外，重新审视打量了一眼雷霆军。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作为纪挽眉的父亲身份，来审视女儿挑选的未来对象，他却能够这么强硬的表态。
纪兴看着雷霆军那张棱角刚硬的脸，有一丝恍惚。
好像看到了二十几年前，站在施家老爷子面前的自己。
如果自己，当年也能像雷霆军这样，足够强硬也足够勇敢的表态：“您施家的女儿我娶定了！”
或许，爱妻施曼筠也不会为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走到和施家族人断绝关系的地步。
纪兴国幽幽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哼了一声：“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凡事都能像你以为的那样发展。”
可笑，也天真。
这大概是年轻人气血上头的共性吧，在年轻时，总以为靠着自己，能够与全世界为敌。
但反倒是因为这样，纪兴国反而对雷霆军这个家伙，稍微多了一分打量和评估。
倘若他是真的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白手起家，从一穷二白闯出一番事业。
那也能一定程度上证明，这个人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不管这个本事是来自于他的自身能力，人格魅力，还是某种运气。
都已经年过半百了，纪兴国当然明白，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要想成就一番事业，那必然是多种因素缺一不可的。
而雷霆军在面对自己的严厉质问时，竟然也敢直言不讳的向他宣战，这也是一种勇气和魄力。
就凭这两点而言，纪兴国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女儿会被他吸引，也不是毫无缘故。
纪兴国不是不了解女儿，也不是不尊重女儿自己的选择。
但他经过杨志平那件事后也明白，不是出身知根知底的小伙子就靠得住，也不是热恋时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男人就不会变心。
世事难料，人心更难测。
况且以雷霆军这样的出身，纪兴国更加需要谨慎为女儿严格把关。
纪兴国是担心，女儿眼下只是因为雷霆军身上这种，与她的温室花朵一般的成长经截然不同的，来自一种野性生命力的东西所吸引，而被掩盖住了其他的本质。
纪兴国是过来人，他明白，一对年轻男女，因为外貌也好，家世性格也好，哪怕只是最纯粹的身体吸引也罢，彼此接触产生懵懂情愫，这很正常。
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最难能可贵的品质，不是愿意为一个女人付出多少，而是看他愿意为你舍弃和克制多少。
雷霆军尚且年轻，他还未经历过什么，也大概还没有见过比纪挽眉更年轻漂亮的姑娘。
纪兴国也知道，自己女儿有多优秀和漂亮，年轻男人会被她吸引，他并不会意外。
就算当初，他在家接到那个陆卓轩的电话时，也没有感到多诧异。
他早在女儿去念大学时，就已经预估到，以女儿模样，少不了会引来一群追求者。
但雷霆军又跟陆卓轩不一样，他是个野路子。
倘若今天，站在纪兴国面前的，真的是陆卓轩那样的世家子弟，他反而会少一些担心。
这么说，不是因为纪兴国看不起雷霆军的出身，也不是他嫌贫爱富只喜欢门当户对的高干弟子。
是因为，当年他自己就是这么男低女高娶了妻子进门的，他明白，作为一个男方出身比女方低的人，在今后的生活中，会遇到哪些世俗的磋磨和考验。
陆卓轩那样的家庭出身，他从小就见惯了花花世界和繁华富贵，周围也从来不缺漂亮姑娘和出身高的女孩，他也就不会轻易被外面的诱惑迷了心神，更明白自己要选择的，是什么。
可是，像雷霆军这样从小就没有父母的教导，几乎就是讨饭一样的孤儿，野生长大的人，他从小没有见过完整的世界，没有见过外面的诱惑，更是缺少家庭伦理和亲情观念。
现在他还年轻，以为自己可以对纪挽眉一心一意，说出的誓言跟不要钱似的。
可等到再过五年，再过十年，他真的事业有成了。
他会遇到更多他从前没有见识过的诱惑，那些推杯换盏的场面，那些虚伪逢迎的虚荣心，那些刻意讨好的女色，和唾手可得金钱的吸引。
他能避得开吗？
他能靠着对纪挽眉的着一点点爱意，去拒绝和舍弃，克制住男人天生的劣根性吗？
这才是纪兴国归根到底担心的。
不算宽敞的店铺里，两个男人各自沉默，想着自己的思绪。
过了片刻，纪兴国才缓缓开口，道：“听眉眉说，你在平东市，自己做了些事业。都在做什么？”
雷霆军正色道：“我目前接下平东市政府开发办的一个项目，在西市区做商业开发工程。”
纪兴国点了点头：“嗯，倒也还算是一个正经事情。”
雷霆军不知道纪兴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态度，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讳莫如深。
纪兴国又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考的成人统招，在学校上课，是不需要跟学生们一起定时上课的，是吧。”
雷霆军心下隐隐不安，道：“我恩师梁教授特批允许我不限课时。”
“那好。”纪兴国便抬起深沉双眸，直视雷霆军道，“从现在开始，你和眉眉，就不要再见面了。”
雷霆军一愣，皱眉，脱口而出：“为什么？”
纪兴国不容置喙地道：“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和我女儿在一起，就必须这么做。”
“眉眉年纪还小，她还没满二十岁，我不希望因为你，而影响到她的学业。她是一个有天赋有才华的女孩儿我， 对她期望很高，也并不希望她将来就只是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我希望，她将来也可以有自己为之奉献的事业。她还有两年毕业，这两年期间，你就不要再来找她了。”
“如果过了这两年，她对你还是这么认可，或是，届时你对她还是那么坚定不移。那么，我就可以考虑同意你们在一起。”
“你可以把这当做是我对你的考验，也是我对你提出的警告。如果你做不到，我现在就会让挽眉离开你，并且，我可以保证，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接近她。而你的平东市的工程，也不会顺利进行下去。”
此刻的纪兴国，没有了平日里的和蔼可亲，他浑身的凛然锐利。
那是一个为了维护和保护自己女儿的老父亲，所展示出来的气势。
“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按照我说的去做。”纪兴国面无表情道，“眉眉在美国有一个姨妈，她的姨妈一直希望她能够出国留学，当初只是因为的一点私心，没有同意她去。如果你让我感到继续让眉眉留在华东大，形成了一个危险。那么，我就会送她出国。”
雷霆军无声捏紧了双拳，手背青筋绷起，死死盯着纪兴国。
纪兴国不把他的愤怒当回事，继续道：“还有她学校里的那个师兄，就是她拜师学蜀绣那个宋奶奶的孙子，既然你和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相信也应该知道有这么个人吧。”
雷霆军紧着牙关，沉默以对，下颌骨绷得很紧。
“陆卓轩应该也是想追求眉眉的。”纪兴国瞟他一眼：“这两年，我会让陆卓轩监视你的行迹。如果被我发现，你背着我，偷偷来找眉眉，或是联系她，那我会安排他们俩一起出国。”
“纪厂长，如果眉眉知道您这么做，她会怎么想？”雷霆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纪兴国沉沉叹一口气：“就算她会怪我，我也必须这么做。雷霆军，你如果真的对我女儿有心，就请你拿出诚意和行动来让我看到，来让我看到你对她的真心。而不是只凭几句空口白牙的话，就带走我的女儿。”
“眉眉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十一年。”
亡妻去世十一年，纪兴国就守着她的牌位过了十一年。
而接下来，他还会继续守着她的牌位，直到死的那一天。
纪兴国闭了闭眼，“我十一年都等得起，若是你两年都等不起，那么在我看来，你所谓的喜欢和爱，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值一提罢了。”
“即是如此，我又凭什么，把我的女儿交给你呢？”
雷霆军听完纪兴国的话，也沉默了。
雷霆军自然不惧考验，他只是心疼纪挽眉：“可是您这样做，对眉眉不公平。就算您是她的父亲，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纪兴国冷声道：“这不仅仅只是对你的考验，也是对她的考验。她尚且年轻，对情爱知之不深，我怎么确定她不是因为一时的欢喜而和在一起。我提出这两年之约，既是对你的考验，也是让她冷静下来看清自己的内心，多经历和接触一些人事，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否真的要选择你。”
最后纪兴国失笑：“如果到时候，是眉眉主动厌弃你，自己不想和你在一块儿了。那就证明，我今天的决定是正确的。”
如果连这区区两年的考验都经不起，那么他们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也终究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拍两散无疾而终，甚至还有可能闹到最后相看两相厌。
雷霆军眉峰压得很低，良久后倏然抬眸，眸中锐光坚毅：“好，我可以接受您的考验。区区两年而已，我雷霆军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