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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徐知余的海州刺史府穷酸过了头,不过是招待一下王府这几十精骑的随行之人,都需要唤来周围的百姓家中的娘子相助。

刺史府里的人都看得分明,今日府中的“小姐”,显然要比往日欢愉得多。

一袭白衣,身姿修长俊美,本来用来弹一手好琵琶的纤纤玉手,此刻做起这些百姓家里做饭烧水的粗活也是极可的。

放在往日,除了刺史大人回府,谁能让这位据说有些好动却总是心事重重的“小姐”如此殷勤。

“小姐,老爷唤你呢”小满匆匆赶来,喊停了此时正在刀案上亲手切葱的白梦。

“老爷可是见完了殿下?匆匆往城外赶回,此时饿了?”

主仆两人一同向徐知余处走去时,白梦还趁机多探明些情形,先前有意无意的从徐叔叔这里听来过,楚王殿下最喜食鱼,所以想来还未用过海中鲜鱼。正欲亲手烧制一番,就被喊停,怎能心中无惑。

一番行礼问安,小满识趣退到门外,换下红衣官服穿了一身便衣的徐知余坐在乌漆兰椅上,身侧的茶还微微透着热气。

“梦儿”

“徐叔叔可是有事要吩咐梦儿?”

瞧见徐知余面色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白梦索性自己主动问到。

徐知余的确有自己为难的一处,先前因为杨宸从阳明城派人送来了白泽的遗物,知道白梦伤心欲绝不忍再提。可如今杨宸的不期而至,那有些难听的话,他这个替身故旧友照料遗女的人,便要做一番“父亲”的角色。

可说起诗书礼乐的典籍经册可以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之人,还不知那些话,从何说起。未曾做过父亲,也不知轻重该如何掂量。

过去半年在海州官场上的徐阎罗,百姓口中渐有“徐青天”之名的人,此刻的右手掌心皆是汗渍。比起受天命足足准备了半年方才为杨宸解惑的话,这些本该白泽来提醒的话,是那般的难以出口。

“殿下大婚了,王妃娘娘在阳明城王府内,是大宁勋贵之首镇国公的嫡孙女,当今次辅宇文大人侄女。其亡父宇文靖乃皇后娘娘的长兄,陛下追封的武远侯迁去桥山福地的第一人。这桩婚事据说是老公爷在时便为娘娘从先帝那里求来的”

徐知余不知道自己怎么给白梦解释起了宇文雪的身世来。

“所以殿下是被迫成婚?”

白梦的发问让徐知余苦笑不得,给一个乐府管事的女儿说这些,不解这镇国公府对大宁意味着什么,宇文这个姓氏对皇家意味着什么,似乎倒也情有可原。

“殿下身边还有一位女官,乃殿下少年时就一同在皇后娘娘宫中长大之人,娘娘许之女官,便是当给了她一个侧妃的位置。按常理,待王妃有了身孕,这侧妃的名分便会定下来。按《大宁会典》,藩王只能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其余姬妾,是入不得皇族身谱”

白梦还是似懂非懂,微微轻言问道:“叔叔是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徐知余初到此地时,因为听闻乃京官外任,头次做官便是此任,还有不少海州的富贵豪绅遣人来问名。欲结和这日后以为的破天富贵结秦晋之好。

可随着徐知余在海州的作为,扳倒大半贪墨同僚属臣,累及许多富贵人家。即使没有被伤到,可见此举动总让人觉得徐知余难以在官途大作为,反倒会树敌不少,日后多有牵累。

想要求娶白梦之人,便愈发的少了,也极少再有人走到这问名的第一步。

而徐知余早已知晓白梦的心意,起初作为叔父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一切待白泽来了如何计量更为合适。可白泽身死之后,他便不愿白梦再苦等误了良岁,毕竟这王府的门,可并不好进。即使进了,也无从知晓到底是福是祸。

“我之意,王妃娘娘和殿下乃天作之合,殿下的贴身女官又和殿下有青梅竹马之情义,早早的被娘娘许了侧妃。王府里仅剩的那个侧妃之位,也不知早早地为京中哪家贵女所认领”

“殿下自己做不得主?”

“大宁藩王的正妃侧妃皆由陛下亲赐,皇后娘娘谕旨成婚,怎会由殿下做主?”

徐知余说到此处,刻意收了一个侧妃册立的重要环节:藩王上书。

“那这事与我又有何关联?”

白梦的眼神里看不出半点的变化,从其父亲白泽遭奸人陷害投入大牢,家中被锦衣卫抄没之后的这一年。长安城里那位天真的少女就已经不在了。

“我知你忧心殿下,所以今日,来提醒你一番,勿要空等,误了自己大好青春年华”

徐知余狠下心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如此,白梦方才微微一震,眉眼当中很难抑制住泪眼婆娑之态。

“徐叔叔!”白梦先是一声,继而颇带着些哭腔的说道:“爹爹走了,梦儿便视叔叔为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是叔叔嫌梦儿拖累了叔叔,直言便是,为何如此折辱梦儿?”

“梦儿,泽兄遭奸人所害亡故,我也心中悲痛。白兄将你托付于我,我又怎待你凉薄?只是过去,见你消沉,时常自怨自艾,于心不忍。方才狠心说于你实情,不愿你心系于难成的缘分之上,空误了大好年华。若如此,泽兄在天之灵,也会怪罪我徐知余”

从徐知余的解释看来,这位一生未有所娶的男子,的确不知女子心事比天下最晦涩的《易》更难读懂。

“梦儿自知身份低贱,比不得王妃娘娘,也知容貌不比女官大人,与殿下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能得殿下出手相助,送来叔叔这里。还替梦儿带回了爹爹,梦儿已是感激不尽,怎敢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白梦的解释声里,多了一分难过,脸上更是因为眼泪,多了一分悲容。

“梦儿只求如今在徐叔叔这里,侍奉叔叔,他日由叔叔替爹爹为梦儿寻一桩良缘,活得一世,让爹爹和娘亲在天之灵不为梦儿操心就好”

“你当真是如此做想?”

徐知余显然也是会因为女子哭妆乱了方寸的人,手脚里都透着无措。

“嗯”,白梦不曾明言,却是将头点了几下。

“梦儿放心,叔叔定会为你寻一桩好姻缘,告慰泽兄的在天之灵。今日的话,是叔叔妄自揣摩,重了些,伤了梦儿。叔叔向梦儿告罪”

徐知余端端正正的向白梦行礼告罪,又被白梦急忙跑着过来扶起,连连摇头。

“叔叔不可,梦儿能有如今的安稳,全赖叔叔了,没有叔叔向梦儿告罪的道理”

“有过告罪是道,道比礼贵”执意向自己晚辈告罪的徐知余还是将礼数行尽。起身之后,说了一番心里之言。

“梦儿,叔叔当初在京,没少受泽兄的恩惠。日后这些见外的话,便不要再说。叔叔未曾娶妻,如今自然会将你视若亲女,叔叔知你是个孝顺孩子,心头也只有泽兄这一个爹爹。所以叔叔不求你待我如父,只求你安安稳稳的过上这一世,唯有如此,叔叔方才不负你爹爹的托付啊。”

“叔叔这辈子最不懂的就是女子心事,若是日后有何误会的地方,说错了话伤到了你。但说无妨,叔叔有则改之.....”

一个在临淄学宫就以才学着称的人,头次承认自己最不懂女子心事。这话,那位最有可能成为徐夫人的女子,已经不知等了多少年。

听完徐知余之言,白梦行礼告退,心里的五味杂陈自然不会真的就直白的表露在徐叔叔的眼前。

好巧不巧,离院数步,转角就和领着安彬去疾一道走来的杨宸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