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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曾启瑞产生浓厚兴趣的楚天耀当即便决定去发粮现场一睹这位知州老爷的风采,他一把拉住身旁上官莲的小手,朝候在身旁的卫学海、闫瑞、洛重云三人努努嘴,“走吧,随本公子一起去凑凑热闹,看看咱们这位知州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卫学海等三人自然不敢拒绝,笑呵呵地跟随在楚天耀与上官莲身边,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东街口走去。

由于楚天耀等人身上的穿着与形象都过于精致和讲究,所以他们一在人群中露面,就瞬间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尤其是身着红裙,容貌惊人的上官莲,实在过于显眼了些。

众人刚走到东街口,便见一处临时搭建的席篷内围满了人,若细看,还是能从攒动的人海中瞧见那站在席篷中正方位的青袍官员的。

在那青袍官员身旁;堆着一摞又一摞,足有两米高的米粮袋子。后方,是一排排不苟言笑的佩刀官差,整个场面虽然看起来有些哄闹,但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井然有序的。

“凡看过张贴告示者,都明白官府发粮的规矩,倘若本官发现有人多领、冒领,是什么下场,相信诸位都有数!”

站于席篷正中处的青袍官员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声音不大,却显得中气十足,只一出声,原本哄闹的嘈杂声便消停了大半,足见此人在民间的威望也是不容小觑的。

“听到铜罗声响后,依次有序上前领粮,量额有限,倘若不幸未能领得,本官会再给你们每人补上一文钱……”

一听没领到粮还有一文钱可以拿,楚天耀及身旁的卫学海等人都听呆了。

这世道,真有人这么做官吗?这做慈善都没这么做的吧?

还不等众人从吃惊中回过神,那前往席篷领粮的百姓们都已经自发地排好队了,一个个眼红热切地凑上去跟记录的文吏们自报籍贯姓名,在得到首肯后,喜滋滋地抱起官差递送来的小袋米粮就是一顿狂笑,继而又感激涕零地朝青袍官员致谢。

“曾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小民在此叩谢大老爷的大恩大德!”

“呜呜呜……我家儿终于有饭吃了,小的谢过大老爷!”

随着时间推移,领到米粮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向那位青袍官员表达的感激谢词也就愈发地频繁、热切起来。

眼看着那一摞摞比人还高的粮袋越发越少,楚天耀等人看的是越发来劲了。

“好了,此次预备的米粮已尽数发放完了。”身着青袍的曾启瑞大步向前,左右扫视片刻,边伸指点数边说道:“好了,还剩下你们这最后七八人没有领到粮是吧?”

那未能领到米粮的七名百姓很是沮丧地点点头。

“本官方才说了,若未能领到粮,本官也会各赠一文钱暂且给尔等救急的,虽然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但让诸位用来买块馍填填肚还是够用的。”曾启瑞说着,从他那沾上污泥的袖袍口里取出七文钱,依次发到那几人手中,嘴里还不忘念叨着,“你们放心,领了这钱,本官也不算你们领过粮,等下回官府再发粮的时候,你们还可以接着去领。”

接过铜钱的几人一听这话,黯淡的眼神瞬间活络起来,有一个没一个的抢嘴感谢道,“谢谢老爷!”

“曾大人,您真是大好人!小的谢谢您!”

“老妇谢过活菩萨……”

曾启瑞面露不忍之色,将其中年龄较大的老妪轻轻扶起,丝毫也不嫌那老妪身脏,态度格外和蔼的安慰道:“老太太,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身为一方父母官,为百姓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说着,他又悄悄从兜缝里多取出枚铜钱,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那老妪的袖口袋里。

只是这一幕,正好被眼尖的楚天耀看了个正着,后者心中对他的好感,骤然加升。

偏头看了眼杵在原地的上官莲,楚天耀似笑非笑道:“我现在算明白这位知州大老爷把商伍车队的入城资费都用在哪了……”

上官莲微微一愣,随即惊叹道:“是嘛……倘若真是把这钱用在这种地方上,我肯定举双手赞成!”

“哈……”楚天耀低头一笑,朝边上的卫学海等人看了一眼,“这曾启瑞还真有意思,咱们待会儿跟他碰碰面……”

他话音刚落,还不等卫学海做出回应,就见前方身着青袍的曾启瑞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朝他们几人所在的方向走来了。

对此,楚天耀很是惊讶,但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迎头走到楚天耀等人身前的曾启瑞,刚一张嘴就问起了他们几人的来历,“几位不是吴夏镇人士吧?”

楚天耀朝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随即冲曾启瑞施礼抱拳道:“我等见过大人……”

说着,他又抬头笑了起来,“大人目光如炬,我等却不是吴夏镇人士……实不相瞒,我等是从京城赶往沪州的商队,现只是途径吴夏镇而已……”

一听楚天耀说他们是途经吴夏镇的商队,曾启瑞明显有些狐疑。

只因为楚天耀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些,而且身上穿着与衣饰都过于华丽金贵了些,尤其是察觉到楚天耀边上人在无形中对他展现出的那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实在让曾启瑞很难相信楚天耀是个普通的商队话事人。

比起所谓商队话事人,楚天耀现在的形象倒更像是个领着下人美妾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哥……

似是察觉到了曾启瑞眼中闪过的狐疑之色,卫学海反应极快,忙堆着笑脸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队伍虽是从京城出发去往沪州的,可咱们这位公子却是正儿八经的晋北人,晋北下江三书客,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

曾启瑞一愣,猛地瞪大眼珠,“晋北下江三书客,这位公子是其中哪位?”

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对话半天,楚天耀这才反应过来,卫学海这是有意再给他自个套马甲呢。

明白这一点后,他也不说话了,干咳两声,用眼色示意卫学海自由发挥。

得到皇帝首肯后,卫学海干起这“套马甲”的事就变得更加顺心应手了,他笑呵呵地说道:“不瞒大人,咱们公子就是下江三书客那位有着棋儒雅号的江公子!”

“哦?”曾启瑞思索片刻,后又露出恍悟之色,“原来是棋儒公子江野,本官听说江公子家中世代经营镖局买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楚天耀都快听愣了,这卫学海可真够厉害的,这套马甲还套的挺精准,竟然连很多佐证信息都给人对上了……

见曾启瑞对套了马甲的自己如此客气,楚天耀也只好礼貌性地奉承一句,“大人竟还听说过小可的名讳,实在令在下受宠若惊啊!”

“江公子言重了,晋北下江棋儒公子之名天下谁人不识?”

曾启瑞面朝楚天耀抬手作请道,“今日能与江公子相识也算有缘,早就听说江公子棋艺无双,号称晋北第一,今日机会难得,本官也算好棋之人,不如你我找一就近茶馆互相对弈一局如何?”

闻听此言,楚天耀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浅笑。

这曾启瑞倒也不糊涂,并没有因为卫学海随便报个马甲名就相信自己真是那所谓棋儒公子江野了,口上说着要与自己下棋对弈娱乐一二,恐怕其真实想法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自己的身份吧!

虽不知那江野的棋艺如何,但楚天耀对自己的棋技还是很有自信的,“大人竟然有此雅兴,小可自当奉陪!”

说着,楚天耀领着卫学海等人跟上了曾启瑞的步伐,一行人来到就近的一家“蒋二茶馆”入座。

边上,洛重云正趴在店柜台前询问掌柜小二索要棋盘、棋子等物。楚天耀则与身穿青袍的曾启瑞先一步坐到了靠窗的茶位。

“刚才大人向民施发米粮一事,小可有幸目睹了全程……”楚天耀挽起长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坐在对面的曾启瑞,赞道:“大人这份爱民之心,着实令小可佩服!”

“江公子言过了,本官刚才所做之事,不过借花献佛罢了。”曾启瑞先是摇头,而后又诡异地笑出了声,“要仔细说起来,那群百姓之所以能成功领到官府发放的米粮,你江公子也算是出了份力呢!”

楚天耀似懂非懂地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曾启瑞笑而反问道:“江公子既然说了,尔等是以商队身份出行入镇的,在进这吴夏镇前,难道就没有缴纳入城资费么?”

此言一出,与闫瑞卫学海坐于一桌的上官莲微微一怔,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看来还真被楚天耀给说中了。

这位榆林知州曾启瑞定下政收商伍车队入城缴费的规矩,还真是用来救济百姓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曾启瑞还真干了些劫富济贫的事……

楚天耀佯装一副恍悟神色,叹道:“原来如此,小可原本还奇怪这吴夏镇为何会有商伍车队入城缴费的古怪规矩,原来……原来是大人亲自制定的哈!”

“本官制定此规,于公理而言不正,似江公子这般受此规剥削的富贵之家,就不对此规感到不满么?”

在说话的同时,曾启瑞还不忘给自己与楚天耀提壶倒茶,整个人的言行举止都显得格外从容。

“怎么会?”楚天耀笑着摇头,“向商伍车队索要入城资费之事并不算过分,更何况大人是将这笔钱用来救济百姓,小可佩服还来不及,又岂会对大人心生不满?”

闻听此言,曾启瑞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仅凭江公子这一言,便当得起本官浮一大白,只可惜,本官尚有公务在身,不可饮酒……”

说着,他端起斟满茶水的茶碗,“惟有以茶代酒,敬谢江公子体己之言!”

见曾启瑞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楚天耀也立马端碗作饮,“大人真乃心直口快的真君子也,今日能有幸结识大人,确是小可之幸。”

曾启瑞将茶碗一拍,放声豪笑道:“哈哈哈……江公子是想说依本官这副行事作风,全然不似文官模样吧?”

“实不相瞒,本官确不同于正儿八经的文官。”

说着,曾启瑞极其豪放地岔开双腿,拍胸道:“本官出自武将之家,家父乃宣正十三年镇守北原边境的辽东军副将曾顾祥!”

听到曾启瑞报出自身家世,楚天耀及邻桌的卫学海等人都是一惊。

“家父是曾老将军?”楚天耀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奇道:“小可曾听过曾老将军的事迹,听说……听说宣正十三年末鞑子进犯北原时,镇守边境的曾老将军曾带军深入剿敌,后不幸遇难……当真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未曾想,大人竟是曾老将军之子!”

曾启瑞有些唏嘘地感叹道:“没成想……家父死了这么多年,竟还有人记得。”

楚天耀正色道:“为国捐躯者,朝廷与天下臣民永不会忘!”

“哈……”曾启瑞又是一笑,拍腿道:“好!说的好!江公子说话就是痛快!”

就在二人谈兴正浓时,洛重云已经将棋盘与棋子摆到了二人桌前。

曾启瑞倒也不客气,率先抓起装满黑子的棋篓,“江公子棋儒大名在外,本官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就厚着脸抢占先机了!”

说着,他从棋篓中取出一颗黑子落楸,动作干脆利落。

楚天耀笑而不语,后他一步取出白子落下。

“今得知大人是曾老将军之后,时让小可震惊……”

“江公子是对本官出自武将之家,却能坐这榆林知州之职感到奇怪吧?”

楚天耀紧接着下棋落子,并未回话,算是默认了曾启瑞的猜测。

曾启瑞手揣黑子,边观察棋盘边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让本官去正儿八经的考个进士,那确实是难为我了……实不相瞒,本官这官,也是走的门路……”

“哈?”

楚天耀一愣,险些下错棋。

不是,这世上还有这么诚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