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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吧,高启明觉得问题真的很简单。

接着上一章的说,的确有很多人会觉得剧中的黄瑶就是白眼狼。

但怎么说呢,高启明觉得其实狂飙就这么长,却说了二十年的故事,而这当中有很多人的故事是没有说的。

比如黄瑶的。

这里高启明不妨觉得可以代入一下黄瑶的视角,看看就晓得了。

现在,你叫黄瑶,和外婆住一起。

外婆常说,你的妈妈很爱你,可惜她死了。你没有爸爸,一定要记住,没有。

外婆虽然很穷,但对你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省给你吃。她告诉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说妈妈就是读少了书,才会走得那么早。

外婆边说边哭,你的童年,在外婆的眼泪中度过。

一天下午,一个中年男人上门,外婆特别凶的把他骂走了。你从没见过外婆发那么大的火,还用扫帚扔他,你远远的看见了,不敢上前。第二天,中年男人在放学的路上等你,喊你名字。

你听见了,但外婆叮嘱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你害怕的跑了。中年男人没有放弃,时不时的给你买文具和一些好吃的,还给外婆买牛奶和鸡蛋。你月考考了第一,中年男人知道了很开心,买了一大堆零食送到外婆家,外婆骂他乱花钱,他嘿嘿的笑。

你没有见过那么多五颜六色的零食,偷偷的拿了一包薯片,偷偷的小声说:“谢谢叔叔。”中年男人猛的回头看你,眼睛里亮晶晶的。他说:“瑶瑶,其实我是——”

你睁大眼睛,等着他说后面的话。可是他没有说完。他用袖子擦眼睛,摸摸你的头,默默的离开了。一天,学校附近的巷口发生了车祸,同学的腿被撞断了,上了新闻。

老师在课上特别强调大家要注意安全,可以的话,尽量在家长的陪同下一起回家。你低下头,外婆年纪大了,不能让她接送。放学走出校门,中年男人站在接孩子家长的第一排。

他看到你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难道他在害怕,怕被撞到的人是自己?你跟着中年男人往家走,回家的路上,他给你买了一根棒棒糖,还帮你剥去了糖纸。你接过棒棒糖,闻到他身上的鱼腥味。外婆说,他在离这里挺远的旧厂街卖鱼。

鱼腥味和棒棒糖的甜味重叠着,你轻轻拽了一下中年男人的袖口,抬头问:“叔叔,你是我的爸爸吗?”

中年男人惊讶的低下头看你,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犹豫,还有患得患失的痛苦。

于是你懂了。他是你的爸爸。

那天,你第一次牵着爸爸的手回家,夕阳慢慢把你们的影子,从两个,拉成一个。

外婆去买菜的路上摔了一跤,没能抢救回来。直到死,外婆都放心不下你。坚决不同意你搬去和爸爸一起住。

到咽气的最后一刻外婆还在说,你爸是坏人。

你不相信。外婆走了,你只剩爸爸一个亲人。

你和爸爸一起安葬了外婆,跟着爸爸去你们的新家。新家是租来的,爸爸给你的房间放了粉色的公主床,还有粉色的学习桌和落地护眼灯,本来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逼仄。

他搓着手,局促的站在房间门口,摸着后脑勺说:“不小心买太多东西了……以后,以后爸爸给你换大房子!”你轻轻的摸着房间里的家具,感觉到了安心,你后来在日记里形容,那叫“归属感”。

你在粉色的书桌上写作业,写着写着,眼泪掉下来。爸爸不知道,你以前都是在饭桌上写作业,这是你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小桌子。从此以后,你就只喜欢爸爸给你买的这种粉色,是那种小女孩才会喜欢的颜色,但你觉得很好看,很温馨。

爸爸在旧厂街卖鱼,很辛苦。有时候还会出差,几天不见人。回来也是满身疲惫,能睡一整天。

你心疼的给爸爸盖被子,然后在爸爸身边写作业。你怕他突然醒来,想吃东西或者想喝水。他舍不得让你做一点家务,你总是想为了他多做一点。

你的成绩越来越好,你对爸爸说你长大想上北京的学校,将来要找很好的工作,给爸爸买很大的房子养老。爸爸笑了,他说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爸爸有钱,可以养你一辈子。

你笑了,心想爸爸真天真,卖鱼是体力活,等爸爸年纪大了,哪里还干得动呀。你认真规划自己和爸爸的未来,你给自己十年时间,一定要早点读完书,早点赚钱,让爸爸轻松一点。爸爸要卖鱼,平时很少有空带你出去玩。

但是有一天,他却把鱼摊托付给别人,带你去了一个大房子。你还是第一次走进那么大的房子,你好奇的跟着爸爸,换了拖鞋,仰头看这个象宫殿一样的地方。你看到一个叔叔,还有他的儿子,叫高晓晨。

从看到高晓晨的第一眼,你就不太喜欢他。他爱炫耀,人不坏,但说话不好听。就和你的同桌王小明一样,很有钱,但性格很差。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你在心里不服气的想:王老师说了,只要我们好好学习,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你和晓晨因为八音盒吵了起来。爸爸和那位姓高的叔叔跑进来。爸爸指责你,高叔叔数落晓晨。你第一次被爸爸骂,心里十分委屈。高叔叔把八音盒慷慨的送给了你。

可你不想要。因为那不是送,是施舍。

你也不喜欢高叔叔,他让你想到书上常写的笑面虎,看上去一脸慈祥,笑容却没有温度。他和爸爸不一样,爸爸有这世上最温暖的笑容。

可是爸爸接过了八音盒。你在心里喊了很多遍“不要”,你委屈的拽爸爸的袖口。

爸爸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你心软了,低头跟着爸爸走出了那个宫殿一样的房子。

出门一看到垃圾桶,你就把八音盒扔了进去。你讨厌这里,讨厌这个房子,和里面的每一个人。外婆生前常说,你的妈妈黄翠翠,是一个很聪明、很敏感的人。

你一定也遗传到了妈妈的敏感。你的直觉告诉你,你们不应该来这里。爸爸从垃圾桶里把八音盒又拿了出来。他说:“这个八音盒是高叔叔送的,不能扔。”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你一定会在那个节点,哭着告诉爸爸。

把这个八音盒扔了,我们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可以呢?可惜那天你拽着爸爸的袖口回家,只来得及告诉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吃一颗糖,就会好很多。”

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就吃一颗糖陈书婷阿姨突然带你去迪士尼玩,而爸爸,他又出差了。

你开始有些困惑,为什么现在爸爸一出差,你就要住在陈书婷阿姨家里。虽然你在迪土尼玩得很开心,可是开心过后,你就会特别的遗憾,遗憾爸爸不在身边。

“爸爸,等我长大了,带你去迪土尼玩。”

“爸爸,今天陈阿姨带我和晓晨哥吃了煲仔饭,很好吃。我已经学会怎么做了,下次做给你吃。”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从迪士尼回来,高叔叔告诉你,爸爸死了。

他抱着你哭,对你说他愿意做你的父亲,将你养大。

高,启,强。你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很疼。

在他身后,站着他的妻子,你未来的养母,陈书婷。

几天前,你听到了她和唐小龙的对话。

他们说爸爸躺在太平间。说爸爸是因为高启强死的。

真相,你想知道爸爸突然去世的真相。

可是在高家,不会有人告诉你,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陈金默这个名字,在高家成为了禁语,所有人都不许再提起他。

你想起那个喜欢笑的警察,安警官。

不知道安警官知不知道,爸爸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有没有很疼啊?像外婆一样疼吗?爸爸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我很想你,爸爸。

那天你很困惑。高启强的表情,为什么可以看起来比你更悲伤?

他只是死了一个手下,可是你黄瑶,失去的是最后的亲人。

这学期的语文课上,王老师教了一个成语:命如草芥。意思是说: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平凡而脆弱。

那时的你对未来充满了期望,所以你不懂。

此刻你看着高启强悲痛的表情,你突然就懂了。

命如草芥,生如蜉蝣,这是高启强给你上的第一课。你的爸爸象草芥一般死去,而被留下的你,不会甘心象蜉蝣一样活着。

高晓晨突然对你好了起来,他主动提出来陪你回家收拾行李。可能是因为你和他一样,都没有爸爸了。爸爸生前总希望你和高晓晨关系能好一点,不要总是见面就吵架。

多讽刺。你失去了象大海一样包容的爸爸,多了一个喜怒无常的哥哥。

“这个音乐盒,你还记得吗?”你拿起书架上的八音盒。“…这是什么?”

高晓晨皱起眉:“它好丑啊。扔了吧,哥哥给你买新的。”

你抱着八音盒怔了一瞬。“好,那就扔了吧。”

你毫不犹豫的又一次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八音盒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落入垃圾桶的时候,发出咔哒的碎裂声。

高晓晨笑了,他甚至摸了摸你的头:“你看你这样听话多好,长得那么乖,却总是跟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

你忍着心里的不适,微笑抬头:“我以后都会听哥的话。”

回去的时候,路有点黑,高晓晨拉着你的手往前走,像真正的兄妹一样。

你跟着他一步步的向前,这条路,爸爸牵着你走过无数次。

接下来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

你在高家蛰伏了十年。

你看似完美的融入了这个家,认真扮演着每一个人期待你成为的角色。你是高晓晨最听话的妹妹,永远对他言听计从。

高晓晨逃课,你给他递书包;高晓晨挑食,你给他在小厨房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什么难做做什么;高晓晨补考,你偷偷的去给他传答案。人人都羡慕高晓晨有你这样的好妹妹,你给了高晓晨最想要的一个东西:“面子”。

而高晓晨给了一个你最想要的结果:“无底线的骄纵”。

高晓晨越是胡闹,就越凸显你在这个家的乖巧。每个人说到高晓晨,都会忍不住拿你来对比,感慨同一个屋檐下,养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孩子。

只有陈书婷不会把你们拿来比较,她觉得你当然很好,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但是高晓晨那样也很好。

陈书婷常常对你说,人生只有一次,当然要活得肆意张扬一点。她对你们两个的要求,就是一生顺遂,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陈书婷很用心的照顾你,衣食住行,无微不至。

但是你也听到她私下对高启强说过,说你总给她一种养不熟的生分感。

高启强听了哈哈大笑:“你的意思是瑶瑶是白眼狼?怎么可能?你看看她每天那个低头走路的模样,多文静啊,和小兰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你听到了这段对话,那天晚上,你特地熬夜等高启强回来,然后给他端了一碗你做的猪脚面。

高启强看了眼睛一亮:“瑶瑶,你还会做这个?”你低头微笑:“小虎叔叔说你最近经常绕远路去旧厂街的老店吃猪脚面,我就去找店家学了做法,让你在家也能吃上。”

高启强又吃了口面,点头称赞:“这味道确实很像,老张这个人最小气了,他肯把他的秘方教给你?”你乖巧的又端来一碗汤:“我跟张老板说,我是你的养女,他就告诉我了。”

高启强听了满意的点头:“很好,瑶瑶,有人脉就要用。人脉!是对高家最重要的东西。”

他又说:“不过你以后不要再在外面说自己养女了,什么养女。你就是我们高家的女儿,在京海,没人敢看低你。”你笑着说,谢谢爸。陈书婷怎么想不重要,养不熟最多也只是养不熟。

没有人会想到,在温顺的外表下,你有獠牙,有利爪,你在等一个亮出它们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为了向高家复仇。

很显然,高启明觉得如若经历过了黄瑶的童年和人生,应该没有人再说剧中的黄瑶是白眼狼什么的。

毕竟从始至终,她就是为了给父亲老默复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