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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镇现在是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在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上,如今的朱祁镇残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刺骨。

不过这些人孙太后都是用熟了的,已经有了一些感情,孙太后不想这么草率就牺牲掉她们。

“这些人都是跟了哀家多年的亲信,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孙太后如是说道。

“母后,咱们谋划的是篡位登基之事,一旦被郕王知道,那不止孩儿的性命要丢,就是国舅家也是要满门抄斩的。”朱祁镇劝道。

孙太后想了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这些人虽然重要,但是和自己儿子的性命、以及自己的父母兄弟相比,重要性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既然如此,那就处理了吧,哀家回宫之后就会找个理由杀了他们。”

孙太后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按照朱祁镇的意思办。

“不,母后要把他们留给孩儿。”朱祁镇否认道。

“你要亲自处理?”孙太后摇摇头道:“你刚回来,哪里有实力去处理这么一批人,南台这面可都是郕王的人啊。”

“正是因为这里都是郕王的人,才好处理。”朱祁镇冷笑道。

“你要让他们内斗?”孙太后问道,随即摇头否认:“不过是一群奴才,哪里能斗得你死我活,宫里内斗可是有规矩的,不能耽误了主子的事情。”

“不,内斗太麻烦,孩儿没那个能力去操控此事。”朱祁镇摇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孙太后又问道。

朱祁镇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道:“孩儿要下毒,刺杀自己。”

听到朱祁镇说要下毒的时候,孙太后还没什么感觉,刚想劝他不可行,没想到朱祁镇后面接了句刺杀他自己,顿时把孙太后吓了一大跳。

不过孙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如今成长了很多,没有着急阻止,而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母后只需借着给孩儿送日用之物的机会,命其中一个人带些毒药进来交给孩儿,其他事情就不需要做了。”朱祁镇说道。

“这是下毒,风险颇大,哀家要知道你的全部计划,否则你别想见到一钱毒药。”孙太后道。

朱祁镇想了想,决定将计划和盘托出,好让孙太后放心。

首先,孙太后将这次跟来的宫娥和宦官全部都送给朱祁镇,理由很好找,孙太后视察了一番南台,对朱祁钰安排的人手不满,于是决定自己也安排人手过来,相信此事朱祁钰并不会说什么。

然后,朱祁镇这面找机会给自己下毒,但是喝的时候交给其中一个人先试毒,毒药发作越快越好,等那个人毒发身亡之后,他就可以将所有的宫娥宦官集中起来,佯装发怒将其中一些人砍了,剩下的丢给负责调查此事的东厂,让他们处理掉就行了。

这个办法也是朱祁镇冥思苦想出来的,可以处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乃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不得不说,朱祁镇的这个计策的确很好。

第一,朱祁镇被刺杀,他就有理由清除身边的人。他身边的人大概分成两拨,一拨是孙太后即将送给自己的,知道自己有复位心思的人,这种人是一定要除掉的,另一拨是朱祁钰派过来监视自己的,也是要借机除掉的。

第二,朱祁镇被刺杀,第一个嫌疑人就是朱祁钰,毕竟利益所在,历史上新皇谋害太上皇的例子不在少数,朱祁钰又不是正常登基的,为了保住皇位,谋害一个朱祁镇也属正常,那么这个时候朱祁钰为了洗脱谋害太上皇的罪名,就只能想方设法地保住自己的命,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了。

其实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分辨出现在的朝中大臣有谁是倾向于朱祁钰的,有谁是倾向于自己的,还有哪些人是墙头草,方便自己以后利用。

等朱祁镇说完自己的计划,孙太后沉吟半晌,这才道:“皇儿,你这个办法的确不错,但是有一个问题,你这么做了,郕王肯定会怀疑你的初心,而且南台这面的宦官和宫娥都死了,皇帝肯定会换一批人过来,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此事简单。”朱祁镇自信满满地解释道:“母后说的没错,郕王届时肯定会怀疑到孩儿,但是那又如何?他敢动手吗?只要他敢动手,大明的社稷江山必乱,郕王的皇位也会出问题,我大明的文武百官也不会看着,外地的藩王们也不会看着,必然会起兵叛乱,所以,新派过来的这批人只会拼命保护孩儿,绝对不会对孩儿有所不轨的。”

随即话题一转:“再说了,发生了刺杀孩儿这种事,哪怕郕王再派人过来,朝中文武就不会过问吗?您就不能过问吗?难道你们还能任由郕王操控着孩儿?”

孙太后点点头,补充道:“既然皇儿你已经决定了,那哀家就配合你,明天这些人就可以过来,哀家亲自送他们来此地,免得门口的守卫为难他们。”

“那就麻烦母后了。”朱祁镇对孙太后道了个谢。

孙太后见事情已经商议完了,起身便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语气凝重地道:“皇儿,要小心,哀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朱祁镇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边,朱祁钰收到了消息,孙太后果真是去南台看望朱祁镇了。

值得注意的是,孙太后将南台含元殿中伺候的宫娥宦官全都赶了出来,与太上皇朱祁镇密议了整整一个时辰,具体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朱祁钰安排的人也被赶走不许靠近,大太监金英亲自守在殿门口,谁都不许靠近。

孙太后一直是他最关注的几个人之一,不过孙太后经营后宫日久,目前朱祁钰的人还没有进入仁寿宫,只能在宫外洒扫的时候观察一下宫内的动向,暂时还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而朱祁镇那面,是他监视名单中最新加上的一个人,朱祁钰在南台足足安排了十个人负责监视,没想到今天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实在是有些让人失望。

朱祁钰将手搭在桌案上,单手轻敲着桌面,思考着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整整一个时辰啊,他们能说什么呢?叙旧的话,也不用屏退左右,必然是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但是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呢?

朱祁钰突然想到,难道是自己这位大哥对皇位还没有死心,和孙太后谋划复位的事情?想来也就只有这件事才需要秘密商议了。

朱祁钰撇嘴冷笑,这件事纯粹是朱祁镇的痴心妄想,他如今的威望已经是最低了,全靠着皇家的身份才有现在的礼遇,等朱祁钰替他颁布了罪己诏之后,他那点身份带来的礼遇也就没了,到时候是圆是扁就全看朱祁钰的心情,老实的话,朱祁镇还有希望得个善终,要是不老实惹事情的话,朱祁钰免不了要拿起刀子捅他几下,留个全尸都是对太上皇身份的照顾。

想到这里,朱祁钰将王成叫了进来,吩咐道:“王成,你去让商辂起草一份罪己诏,就说太上皇自草原归来,见到了城外百姓的惨状,对于自己战败导致京城被瓦剌人围攻自责不已,特意下诏罪己,明发天下。”

“写好了,让他将诏书拿给朕先过目,然后朕亲自去找太上皇御笔朱批。”

王成领命而去。

这面朱祁钰在抓紧时间弄罪己诏的事儿,那面孙太后也没闲着,刚出了南台就派人去找了王直和胡濙,告诉二人罪己诏的事儿。

虽然朱祁镇策划了毒杀自己的计划,但是这件事并不是太着急,着急的是罪己诏,谁知道朱祁钰什么时候发布,若是晚了,朱祁镇再怎么折腾,也没有机会重登皇位了。

王直和胡濙二人得知此事,立刻就出了衙门,恰好在宫门外碰到,互相一打听,果真就是罪己诏之事,于是二话不说,联袂求见。

朝廷的二品大员求见,又不是晚上,朱祁钰没理由不见,他也不知道这二人为什么来求见,只以为是犒赏杨善等人的事情要他拿主意,便轻易放二人入了宫。

等二人进了大殿,朱祁钰面带笑容地问道:“两位爱卿因何事求见啊?”

“臣听说太上皇要下罪己诏?”吏部尚书王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朱祁钰收敛起笑容,对着胡濙问道:“胡爱卿也是为此事而来?”

胡濙点点头:“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朱祁钰皱起眉头,问道:“两位爱卿从何处得知此事?”

“臣在宫门外听小宦官提到此事,感觉事关重大,特来求证,请陛下明示,是否真有此事?”王直没有出卖孙太后,而是将锅甩到了某个倒霉的小宦官身上。

相比于朱祁钰和孙太后的关系,一个小宦官的性命不算什么,王直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朱祁钰看向胡濙,问道:“胡爱卿也是听小宦官提到的?”

胡濙还没回答,王直却是插话道:“是臣告诉胡尚书的。”算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朱祁钰没有说话,而是死盯着胡濙,等着他的答案。

胡濙自然不能卖了同僚,于是点点头道:“正如王尚书所言,他在宫门外碰到了臣,并将此事告诉了臣,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于是与王尚书联袂求见。”

朱祁钰无奈,这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耍手段,真以为朕看不出来吗?不过无奈就无奈在这里,即便他朱祁钰看出来,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处置了他们。

朱祁钰点头承认了此事,道:“确有此事。”

“太上皇这一路回来,看到了京城外围倒塌的那些民居,心有不忍,不断自责,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不少,直言不应该北征瓦剌,不禁害了三大营的将士和数十朝廷官员,还害了京师城外的大明子民,心中愧疚,所以决意下诏罪己。”

“此事不可。”胡濙立刻道:“此次北征全是奸宦王振蛊惑,与太上皇无关,这是朝廷早已定下的说法,若是改了,于朝廷威信不利。”

王直也是劝谏道:“奸宦王振误国误民,擅自拒绝瓦剌入贡,挑起边衅,天下百姓众所周知,太上皇也是被他连累,不必下罪己诏。”

这番劝谏差点把朱祁钰逗笑,虽然朝廷早已发布了诏书,申明了土木之役的罪魁祸首是王振,但是谁不知道根子在太上皇朱祁镇那里,王直和胡濙这是在胡说八道,而且还理直气壮的。

虽然他们说的很对,朱祁镇下诏罪己会对朝廷威信不利,但是和朝廷威信相比,还是皇位更重一些,所以朱祁钰不打算妥协,而是说道:“此事乃是太上皇所定下的事情,亲口和朕所言,他如今刚刚回京,若是朕不遵从,天下人还以为朕对太上皇不敬呢。”

“两位爱卿不必再说,朕已经命翰林侍读学士商辂起草此诏,估计等会儿就能送过来了。”

“什么?”王直胡濙大惊,王直立刻阻止道:“陛下,你也说了,太上皇刚刚回来,还不了解朝廷的情况,冒然下诏,朝廷上下的人心就乱了啊。”

胡濙也是搭腔道:“王尚书所言甚是,草原近期可能有大变,正是朝廷攻略草原的良机,朝廷绝不能乱,臣请陛下恩准,前去拜见太上皇,亲口劝谏太上皇收回旨意。”

朱祁钰哪里能让胡濙去见朱祁镇,立刻便阻止道:“太上皇疲惫,如今正在休养,况且今日他已经吩咐了,朝政之事不必麻烦他,胡尚书还是不要忤逆太上皇的意思了。”

“事关重大,臣不得不如此,请陛下恩准。”胡濙坚持道。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朱祁镇下罪己诏,在他看来,朱祁镇压根没有下罪己诏的必要,除非是朱祁钰逼迫的。

不得不说,胡濙的猜测没错,但是那又如何,朱祁钰为了自己的利益,必须要让朱祁镇下诏罪己,所以三人便僵持住了,王直和胡濙坚持要求亲自劝谏太上皇,朱祁钰则是坚决不让二人去见朱祁镇。

正僵持着,突然有小宦官入殿来报,说是大都督府于尚书、工部尚书高谷和刑部尚书俞士悦联袂拜见,事关太上皇。

朱祁钰心头一动,立刻就想明白这三个人为什么来求见他,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罪己诏彻底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