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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扣在叶崇然腰间的手,自己也觉得有些荒唐,原来信与不信之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彩玉将药盅搁在书案上,又将栗子一一盛放好,而后便着急忙慌的告退了,叶崇然瞧见了她手里抱着的两件冬装。

回头便问我:“还没到年下,怎么就制了正红的冬衣?”

我摇了摇头,只看着他傻笑。

“你也不是没去过王府,我府里的侍婢一年到头都穿红,全是华馨添置的”

叶崇然轻笑:“王爷同王妃果真伉俪,府中有人操持,还是省心的”

我坐下剥开一颗栗子,先喂进了他口中,算是还了那把花生的情。

“相爷料事如神,我同华馨这点儿虚凰假凤,想来是瞒不过你的,相爷就别糟践本王了”

叶崇然也跟着我坐下,栗子绵糯,吃久了难免糊嗓子,于是他着手泡了一壶热茶,又轻声问道:“王爷今日来的这样匆忙,是什么缘由?”

我垂下眸子,伸手将他牵住,感受着手掌相贴传来丝丝热意,心中不安才渐渐平息。

“我梦里时常有个形容冷清的菩萨,每每梦至,她都盼我早死,只说我活着也不得安宁,我始终不肯低头服软,意欲将她驳倒”

“可是昨夜梦中......我却认了,我活着总归是孽胎祸根,不如就依她所说,早早撂开手,从此再无魔魅业障,疑心惊惧”

叶崇然听着我撒癔症般自言自语,眼中有些说不清的柔情难了,话至末处,他伸出手擦去我眼下泪痕。

“我知你苦”

我摇了摇头,又沉声道。

“因着这个梦,我今日起身后便神游天外,只觉得自己同这人间隔着一层雾,可梁管家来了,他同我传了你的话,你说那银子若为封口,便是错看了我,我才如梦方醒,云开雾散”

“其实哪里能怪你聪明,不过是我疑心成病,惊弓之鸟罢了......”

叶崇然起了身,将我搂到身前,我额头抵在他腰间,这样被环抱的姿态像是幼兽蓦然得了依靠,于是又落泪。

“子戎,人活着各有梦魇,既然是梦,便总有醒的时候”

我低着头几近哽咽,只是重复道:“我不该疑你......我不该疑你......我明知你时日无多......我却还是......我却还是疑你”

叶崇然幽幽叹息,无可奈何的笑道:“我的六殿下......”

这一日我沉溺在相府之中,同叶崇然将雪赏透,直至地上积雪寸余,月光洒在满地银白之上,我还是不肯将人放开。

“王爷今日可要留宿府中?”

我歪着头趴在他颈窝里:“要”

他眉眼带笑,也不嫌弃我缠人,只是轻声问道:“就不怕陛下疑心王爷同崇然结党?”

我闷声回道:“我不想怕了......若死在你前头,也未必是坏事”

他轻笑,不再相问。

夜间共枕而眠,我握着他的手,心里是一片密实的宁静。

交心不是易事,可一旦交出去了,便是令人心醉的安定。

房中昏暗,四下寂静,榻边燃着一支昏黄的小烛,我将人搂进怀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只想让这份恬静绵延无尽。

“你是怎么知道珠州盐场的?”

“盐场?”

我抬头:“你不知道?”

叶崇然猛然笑了起来:“原来还真有......”

我顿时将人从怀里放开:“你诈我的?”

叶崇然满脸无辜,也随着我一起坐起了身 ,笑的几近失态。

“王爷深知药理,不若先给自己配些安神的药吃一吃才好,崇然昨夜那句不老实,不过是怨王爷年少太风流,喝的一口闲醋罢了,王爷这个疑心病......真是......”

我见他笑的揶揄,难得害臊了一回,自揭老底着实尴尬。

所谓恼羞成怒,大抵说的就是我现在这个窘迫样子。

我抬手便将人压在榻上,满脸狰狞:“你既知道了盐场的事,本王便留你不得了”

叶崇然还是笑,眼下浅痣也随之可爱起来:“王爷意欲何为?”

“自然是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那王爷来吧,只求别零碎折磨,给崇然一个痛快便好”

我闻言亦笑:“相爷安心,一定痛快”

......

春香帐暖日高照,无奈相爷要上朝。

天还不亮,屋中暖如早春,昨夜也不知腻歪到了什么时辰,直至此刻睁了眼,我也觉着自己只睡了片刻不到。

然而叶崇然早已起了身,换上了簇新的冬令朝服,手上还提着一个兔毛的护手。

想是进宫的时辰太早,上朝的小轿顶着晨起寒潮,冷冰冰坐上个把时辰,的确也容易冻手,是以才拿了这个暖手。

我撑着胳膊看他自己打点衣装,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问了句蠢话。

“怎么不叫小丫鬟来替你更衣?”

“叫谁呢?彩玉给了你,就剩一个彩云,彩云若瞧见王爷躺在我榻上,只怕比她姊姊还害怕”

我趴在他的粟玉枕上深深吸了口气:“这也怪我......”

再一转眼,便看着他那个灰兔毛的护手已经有几处脱毛斑驳了,于是又道:“我明儿去京郊给你打只狐狸回来做新护手,好不好?”

叶崇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护手:“毛皮铺子里应有尽有,费这个事干什么?”

说话间,炉子上煨着的茶滚了,叶崇然倒来一杯热茶给我,我照例是不肯接过,只就着他的手啜饮。

茶汤滚烫,入喉熨帖。

喝过茶便该醒神,可这个初冬清晨实在温暖宜人,叫人不由陷落。

我伸手将他拉到床边坐下,又歪着身子拱到他腿上。

“有什么费事的,毛皮铺子里都是旁人挑剩下的,我打的好,父皇当年也用过我打的狐狸皮做护手,难得夸了我几句呢”

叶崇然摇头轻笑:“原来崇然这辈子还有跟先皇比肩的时候,那多谢王爷了”

我笑了两声:“就嘴上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