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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不再试着去了解这个少年单于,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阿尔野,你率军袭击玉门关,这是国仇,你身怀异心接近我,这是行骗,我若原谅家国之仇,那便是叛国之罪,我若原谅行骗之事,那便是自轻自贱”

说罢,我回过头,牵着马向王府走去。

“本王虽是个纨绔,可到底还有一点忠君爱国的心,也自问不想沦落下贱”

“阿尔野,你走吧,咱们缘尽了”

这一次,少年单于没有追来。

我知他独自站在风雪之中,白雪落了满头,眸中俱是无措茫然,任由冷风掀卷衣袍。

可我管不了,细想当初,少年来的突兀,这段情分也起的突兀。

他姿色出尘不假,可我喜欢的,却是他事事妥帖,凡事一教就会的聪明劲。

起先也只当他是个好后生养着,后来在嘉峪关和颜问慈一番诀别,心碎神伤的档口里。

他的一句喜欢,出口万分轻易。

可即便万分轻易,我却还是信了。

信到最后,连自己也觉得荒唐。

仔细回想,我其实连这少年的脾性,都不曾了解的透彻。

彼时他那些乖觉的模样,情动的笑靥。

陪我冲杀敌阵,同我立下誓言,共我山水同行。

姻缘庙中的那些虔诚。

是装的?是真的?

我猜不透,也不想猜了。

......

到了王府门前,梁管家撑着一把油伞在等候,我上前将马缰交给梁管家。

“ 这么晚了,找个小厮候着就是了,您老何苦亲自等着?”

梁管家一笑,将手中暖炉递给我:“老奴是惯了的,王爷,回吧”

我点了点头,正欲进府。

却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走来的路。

这一眼着实叫人后悔,只因阿尔野正站在远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我站的方向。

这厮......显见是跟在我身后走了一路。

梁管家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大雪之中,静默独立的少年人。

“王爷......那位是?”

我啧了一声,抬脚就跨进了府门:“伥鬼”

“啊?”

梁管家没听懂,我却已经快步向着西厢去了。

阿尔野又往前走了几步,在王府大门前站定,梁管家是个极有礼数的老管家。

有人登门,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关门。

梁管家对着来人拱了拱手:“公子可是王爷友人?”

阿尔野怔愣一瞬,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一路跟到这里来。

等反应过来,人便已经站在了王府门前。

他喃喃道:“友人?”

随即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在他心里,自己大约......

“是仇人”

梁管家一愣:“......啊?”

这样寒冷无光的雪夜,仇人站到了门前,确实有几分寻仇的架势。

可此刻这个仇人既不拔刀,也不叫阵。

梁管家看了阿尔野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将手中油伞罩在了少年头顶。

“今夜雪大,手脚皆冻,即便公子同我家主人有仇,还请择日来寻仇吧”

说罢,梁管家转身入府,合上了府门。

心里只叹,这少年恐怕又是自家王爷在哪里惹的一段情债,如今人家冒着风雪来讨债了。

王爷闭门不见,便是不肯再续前缘的意思。

他作为一个知情解意的老管家,顺手将那油伞给了少年。

这伞嘛,便是散。

还望这少年能解其中深意,早早释怀过往,不要徒添伤情。

阿尔野拿着伞站在府门外,看着王府门前挂着的一盏风灯,风光已经被雪遮去不少。

他觉得这灯很是羸弱不堪,不过受了些风,就像要熄灭了似的。

一点儿也比不上关外的月亮,那月亮大如银盘,亮如海珠。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垂着的那颗蜜蜡,蜜蜡质地润泽,触手生温。

摸着摸着,便笑了。

少年将伞扔在了地上,只紧紧将那蜜蜡握在手中,又一次走进了风雪之中。

......

自回了房,我一连熄了七八盏烛台,可还是觉得光亮刺眼,难以入睡。

按说这样静谧的雪夜,该有一场安稳的好眠才是。

然而,然而。

我在榻上翻了个身,很是烦躁的扯了一把床帐,见那月白的纱帐被把攥出一个疙瘩后,又更烦躁起来。

于是一次又一次伸出魔爪,将那本来垂顺柔软的纱帐抓来揉去,糟践成了一坨咸菜样子后,才堪堪睡去。

梦中亦是不安宁的。

久不见菩萨她老人家,我心中居然还有些莫名的想念。

此番菩萨居然坐在了一间四面红墙的姻缘庙里,莲花座下竟还起了两根龙凤烛。

菩萨面上又带着笑意,我看着稀奇极了。

“菩萨,您这是......要嫁人了?”

菩萨闻言不笑了。

菩萨开始骂人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当本座同你着六根不净的孽胎一样吗!”

我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这是造了口业,连忙跪在了莲台之下。

“菩萨息怒,只是您座前烧着龙凤烛,我便以为......”

菩萨冷笑一声:“龙凤烛?情种啊情种......你且细看本座驾前是何物?”

我揉了揉眼睛,依言看向莲台之下。

不过一眼,便骇的我两腿一软,哪里还有什么龙凤喜烛,只有两支瓷白的灵烛阴蜡。

再抬头,四面红墙的姻缘庙早就变换了样貌,白墙丧表糊了满房。

再没有什么姻缘红庙,唯余一座阴风阵阵的灵堂。

我颤抖着身子看向菩萨:“这是?”

菩萨闭了眼,笑道:“你道那一颗秘药,能拖住你心上人的性命到几时?”

我垂头看着膝下蒲团,也闭了双眼,压住心头翻涌的痛意。

只说:“能拖一时,便得一时”

......

梦醒,天却不亮。

我摸了摸自己背上的一层凉汗,无声笑了出来。

谁知彩玉却叩响了门,轻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我起身披了衣裳,向着门边走去,一开门就见彩玉小脸儿冻的通红,便连忙将人拉进屋里。

“天都没亮,你怎么起来了?”

彩玉搓了搓手,贴着火盆站定。

“奴婢从前在相府的时候,都是这个时辰起身的,方才去柴房抱柴,听王爷屋里有动静,便以为王爷有差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