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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馨跪在殿中狠狠肝肠寸断了一回,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

陛下见状摇了摇头,玉点儿当即走下来将华馨扶住。

“王妃快快起身吧,您是开国将军的嫡女,璞王府的正妃,如此千金之体,怎好殿上久跪?”

华馨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喊,死活不肯起身。

“呜呜呜......爹爹战场上落下旧疾撒手人寰!若是戎哥哥也叫这个蛮夷抢走了!华馨还怎么活啊陛下!求陛下赐死华馨吧!呜呜呜!”

“爹!娘!馨儿来陪你们了!呜呜呜呜呜!”

华馨说罢,一把推开玉公公,立时就要往龙椅上撞。

我看着她行动虽然乱来,可眼中却一丝清明尚存,便知她这一招......八成是从常侍郎身上找的灵感。

玉公公也是狠下了一把力气,才堪堪将她拦住。

两人在殿中扑做一团,华馨流泪,玉点儿流汗。

本王则看着华馨,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陛下见她如此,摇头轻叹一声,抬眸看着阿尔野道。

“呼兰单于,今日除夕正节,朕不欲治你妄言之罪,然,璞王乃朕之胞弟,位可摄政,璞王妃乃国公遗女,三品诰命,你今日之言贻笑大方,着实不是宴上贵宾的体统,望单于速回北地,深习礼仪,待人品得贵之时,再来朝拜吧”

阿尔野闻言,唇边笑意邪肆,深深看了陛下一眼。

“待阿尔野再来朝拜之时,定会求得心中所想”

陛下含笑,不再动怒,这是全了番邦王族的体面,可眼中的倨傲冷漠,却是天子之威,是给阿尔野的警示。

小宫娥将殿门相对而开,殿中静默无声。

阿尔野转身,大步向着殿外走去,他的披风被殿外风雪掀出烈烈之姿,愈发衬他肩背宽阔,英武不凡。

他经过我面前时,侧过头同我挑眉一笑,无声说出四个字。

“王爷,再会”

我垂眸避开他的目光,不想再看他那双灰绿的眼睛,流露出野心和戾气。

其实早也明白,这人是留不得的。

那一箭,偏的太糊涂。

我回眸看向陛下,却发现陛下一直在看着我。

四目相对之间,我猛然想起哥哥曾说过的一句话。

“子戎,你这样心软,日后要吃苦头”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我仿佛被这话狠狠抽了一个耳光。

脸上烧疼,心里闷疼。

华馨最终没能拗得过的玉点儿,玉点儿将人扶到了我手上。

我将回了神,看着华馨哭花了胭脂的小脸儿,顿时又有些想笑。

华馨趁人不注意,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戎哥哥!我厉不厉害!”

我亦低头同她耳语:“厉害完了!”

华馨落坐在我身边,小宫娥送了贵客便将殿门闭合。

至此,宫宴才又进行下去。

然而有了这一场荒唐闹剧,之后的歌舞便有些没看头了。

我透过舞姬纱衣看向叶崇然,发觉他目光有些空直,一直到宴尽之时,他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散宴时分,群臣皆去。

玉点儿却小跑出殿门,叫住了我和华馨上轿。

殿外雪大,他端来一只云锦托盘,上头搁置一套宝玉轻云丝的绸花冠。

“王爷,这是陛下赏给王妃一套头面,日后王妃进宫赴宴,自用这一套轻冠即可,不必再着鎏金冠”

我同华馨闻言,又跪在细雪之上谢了一回恩。

华馨捧着那只轻而华丽的绸花冠,简直是爱不释手,喜滋滋就上了轿,全然没了不久前的悲痛欲绝。

玉点儿看在眼里,只是淡笑不语,伸手替我打起轿帘后,又嘱咐了一句。

“雪天路滑,王爷慢行,还望王爷岁岁平安,平安岁岁”

我俯身进轿,闻言一笑。

“雪天风寒,公公早歇,亦愿......陛下千秋鼎盛,万世为尊”

玉点儿含笑拱手,在轿外一拜,又对着暗红幽长的宫道喊了一声。

“起轿——”

我坐在轿中,摊开掌心,看着方才玉点儿悄悄递进我手里的一枚铜钱,不觉笑了。

这是......哥哥给的压岁钱。

......

璞王府。

华馨下轿之后,等不及回到卧房,一边走着路,一边就叫小丫鬟将她头上的冠卸了。

我跟在她身后,同梁管家安顿了几件闲事,再抬头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跟着华馨走到了东厢门前。

我是极少会来华馨房中的,她再怎么是个孩子脾性,如今也到底还是大了。

遑论她心里还有个要命的牵挂,就更要避嫌,然而单我知道要避嫌是没用的。

华馨方才被那冠子压的不敢轻易走动,如今解了束缚。

抬头见我还站在房门口,当即跳脱出来,一把将我拉了进去,嘴里还问道:“戎哥哥可是有事跟我说?”

她将我拉到外间的小厅中坐下,两只小手托着腮看我,脸上笑意明媚。

不知为何,我也跟着她笑了。

“没有,只是......想谢你今日这般回护于我”

华馨一笑,一口小牙整整齐齐。

“哎呀!戎哥哥!这有什么可谢的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诶,这个话是不是不能这样用?”

我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日夫妻百日恩”

华馨闻言一拍手:“对!对!就是这个话!我今天看着那些朝臣,个个都一脸想看戎哥哥笑话的样子!我都要气死啦!戎哥哥喜欢男子还是女子!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嘛!戎哥哥又看不上他们!

“哦!对!还有那个蛮夷!我起先还觉得他长得不错!现在越想越觉得!他长得好丑好丑的!爹爹的话一点儿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看他就是心眼坏!才敢在陛下面前这么放肆!”

华馨说的手舞足蹈,激动的溢于言表,我看着她这番模样,心里流出些温热的暖。

手中握着的那枚小小铜钱,好似也跟着热了起来。

即便此刻外头正落着鹅毛大雪,我却丝毫也不觉得冷。

在华馨这里小坐了片刻后,这丫头就打着哈欠开始揉眼睛了,小丫鬟们早已暖好了床帐被褥。

我再留便是扰人清梦,于是便起身回房。

梁管家今日在府中操持丫鬟小厮的团年席,想来是被灌了不少酒,方才撑着精神将我送至东厢后,便告退回自己房中醒酒去了。

此刻已近子时,府中静悄悄的,连雪花落在廊檐之上的声响也清晰可闻。

我踩着落雪进了房中,原以为房中烛火是彩玉点上候我回府。

不想一推门,竟是一室浓香扑面而来。

叶崇然指尖托着烟杆儿,正借着烛火烧化香丸。

见我进来,他迷离着一双眼睛,微微一笑。

“把门关上,我见不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