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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闻言一愣,面上笑颜有一瞬僵硬,随后却又笑开,默然点了头。

“是啊,楚楚一身本领......可不能浪费在王爷后宅之中......”

我叹了口气,晓得她听懂了我的话。

茶过三盏,酒过三巡。

和游鱼处的人坐在一桌喝茶,本就不是我一个王爷该做的事。

临别之际,街上灯火仍是漫漫。

楚楚立于昏黄之中,眉头微蹙,眼中秋水盈盈,只是深深看着我。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不明说,算是我留给姑娘家的体面。

末了,楚楚见我始终没有开口,便垂了眸子,低声说道。

“王爷保重”

我笑:“你亦如是”

花市上暗香浮动,楚楚功夫不差,自然无需我相送。

眼看着那弱柳扶风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我暗暗松了口气。

从前从未招过什么女子喜欢,不想这一半年里,竟有这些个深深浅浅的缘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新衣裳,又走了两步,到茶楼外搁着的走水缸里照了照自己。

“也怨不得楚楚,本王果然还是太一表人才了些”

说罢,我笑眯眯迈开步子,今儿这个街就逛到这里,该回去了。

......

回到王府时,府中夜深人静,梁管家依旧在门口等我,夏夜虫鸣,听的人心静。

“王爷,再一日就是华小姐大喜了,您看这个婚嫁份子和生辰礼,是一道包过去,还是......”

我皱了眉,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听着梁管家的话。

“华小姐?”

好生邪门的称呼。

梁管家顿了顿。

“王爷,您不让叫唐夫人,又不让叫华小姐......直呼其名又显得不尊重......老奴真是......”

我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看向梁管家。

“是本王不好,起先没想通这个事情,婚嫁的份子先包过去,余下生辰礼,本王明儿走一趟四时园,找四儿要些俏色的蜀锦丝绸,给华馨好好添几件新衣裳”

梁管家含笑应是。

......

翌日。

正午时分。

华馨搬回将军府后,王府用饭的时辰就没了准头。

我不愿独自进厅里用饭,总觉得太过大张旗鼓,无非是一顿饭,不拘在哪里吃一口也就完了。

是以就打发了梁管家,带着彩玉彩云和府中下人另开炉灶,不必管我。

四时园中午只开吃食席面,到了傍晚才开歌舞酒色,四儿此刻应园子后头管起居的小院儿里躲闲。

我进院的时候,四儿刚从一夜长醉里醒来,窝在院中藤椅里晒太阳。

我今儿出来捏了把折扇,此刻也不出声,只是撑开扇面儿,替他遮住额上日光。

四儿没睁眼,只是笑。

“王爷总是这样体贴......如今府里没了王妃,四儿可有机会做王爷的枕边契弟?”

我笑了笑,合了扇子在他额头敲了一记,晓得他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此刻故意说出来臊我。

“白日里就说胡话,来找你是为买些好料子做衣裳,你只说有是没有?”

四儿睁了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此刻院里没外人,他伸着一双白皙的小脚,踩在地上就起了身。

又伸手拉住我,将我按在藤椅上坐下,这才懒洋洋的,拖着长音儿回了话。

“有,怎么没有?就是没有,四儿天涯海角也得给王爷找来不是?”

我垂眸轻笑,身子往后一仰,靠着藤椅就晃荡起来。

四儿赤脚走进屋中,出声招来小伙计找衣料。

我则看着他裙摆下的那双瓷白的小脚,生出了些细致的遐思。

四儿是个漂亮人,无关男女的漂亮,一身骨头轻细,做男做女都不显怪异。

不过,他一向偏爱女气些的装扮,今日也穿了一身轻薄透光的鹅黄纱裙。

女子足下向来金贵,从不肯轻易示人。

四儿就没有这个规矩,懒怠穿鞋屐履,就打着赤脚四处行走。

若被尘土脏污了,打水再洗便是。

所谓漂亮人,就是连一双脚都生的恰到好处,匀称可爱。

小伙计托着衣料走出来的时候,四儿又亲自搬了一把小木凳,腻腻歪歪坐到了我身旁。

“王爷您上眼,这四匹料子,上头两件是蜀锦,下头两件是丝绸,从黛绿到石青,一应都是绿的,别说给小王妃平日穿戴,就是给皇上做龙袍,那也是体面的不得了”

我听得笑起来,忍不住又敲他一回。

“不可妄议陛下......你怎知这是给小王妃买的?”

四儿软着身子靠在我肩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小王妃再嫁,嫁的不过是个四品小将,蜀锦丝绸日后定是穿不得了,依王爷的性子,断断不会叫小王妃受这份委屈,是以这四匹料子,四儿早就备下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在四儿头上摸了摸。

“灵还是你灵,日后得了好衣料,都先往唐府送上几匹,银子走王府的帐就是”

四儿抬手挥退了小厮,只和我依偎坐在院中。

院中日光绵绵,夏园荷塘上扫来一片微风,点点清香拢住此间静谧。

“王爷......”

“怎么?”

“您此生......都不要旁人了吗?”

我低头看着四儿,只见他眼中满是殷殷切切的柔光。

早几年,我总同他一起在欢场胡混,整日醉的不知人间时节,彼时未见他眸中有这般疼惜之色。

如今我闭门谢客,日日在府中修身养性,忌酒禁欲,数着时辰过日子,他却这样怜悯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看向天上漂浮而过的一片游云,轻声道。

“不要了”

四儿闻言苦笑,亦长长叹了口气。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四儿从前只觉得,相爷走了,王爷或会哀恸几日”

“可依着王爷的心性,总归不至心死,至多一半年......王爷便又能如从前那般,打马花街,饮酒作乐,却不想王爷当真心死,自此改了性子”

我顿了顿:“一片闲云任卷舒,挂尽朝云暮雨......如此,不好吗?”

四儿一笑:“王爷饱读诗书,四儿没有相劝的话,只是一句”

“人活一世,苦楚良多,故人相辞是等闲,最要紧的,是王爷不可沉溺其中,自苦而不自知,活的这般了无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