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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夏时局?”谷上花咬牙,“你又想拿这作为托词搪塞阻拦我?先前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池玄承离开听闲楼返还南夏这一段路上,是我出手最好的时机。你若还念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就不要再做无用功。此番无论如何,池玄承我是杀定了!”

“你杀了池玄承,我皇兄的仇确实是报了。但不愚怎么办?你为他想过吗?”

谷上花身形微顿,她垂眼,对上青袍公子那双毫无波动的桃花目。其实有时,池临静那风雨不动的姿态常令谷上花恍惚。就是眼前看起来这么靠谱的一个人,如何会在当年为了躲避景懿帝的传位圣旨,跑去春城躲避?她不懂他,一点也不懂,不懂他为什么永远一副没有情绪的冷静样子,好似根本不把过去的仇恨放在心中。不懂他为什么面对任何事都先要斟酌利弊,总想思考出最完备的办法解决本来可以直接解决的事情。

景懿帝是他的父皇、池临珏是他的皇兄,积郁丧生的梵太后是他的生母,他是以什么心态去调解自己,理智地压制住情绪,在过去每每与池玄承相见时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呢?

池临静伸出手指,拿走棋盘上最后一白子,而后指向被黑子覆盖大半的棋盘,淡淡开口,半是分析半是劝告地道:“我离开南夏前,你与大祭司一起制造了我受伤修养的证据,甚至是你亲自将我的替身送到了春城夜苑。当日晚间便又朝臣飞鸽探路,想见真假虚实,这个消息还是你告诉我的。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王庭中那群老狐狸最会察言观色,我虽心不在朝堂,但明眼人都能看清,我断然不会弃不愚不顾,更何况现下这般光景。我受伤的事怕是早在暗里传遍,真假不论,但那群老狐狸定猜度我此举端的什么心思。不愚体内的毁心毒药,也是这池玄承所下,天下向来有流言‘毁心毒,还生丹,死成枯坟活寿长’。按照池玄承的手段,他下毒定然是想按着做绝的心思,他来大梁,目的其实与我们一致。”

谷上花深吸一口气,紧握的双拳逐渐松开,她在青袍公子的平和注视下重新坐下。

池临静知道她这是愿意听自己继续说下去了,于是颇为欣慰地微弯嘴角又道:“王庭中老臣站队形势你比我要分明,池玄承想夺位并非白日做梦。他来大梁是冲着绝了不愚的后路,我们能在他之前拿到还生丹已属难得。麒麟木自丢失引得各方势力争夺,蚍蜉班的消息时隐时现,如今尚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去走。我从不质疑你的能力,即便池玄承周围有华英卫守护,你也定能胜出,先前答应你的事我也没忘。可是你若在这节骨眼上杀了池玄承,南夏王庭必然大乱,不管是北辽、亦或是大梁,这两国中人我找不到哪位有充分理由谋杀一个只是想篡位的南夏世子,所以此事一旦发生,王庭老臣必会将矛头指向我、指向不愚。我假意在春城养伤的事定被戳破,但我还没拿到麒麟木,如何能返回南夏处理这般棘手的乱子?”

谷上花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她先前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站在了自己的角度,迫切地想为池临珏报仇,却忽略了他的皇子池不愚会遭遇什么,也没料想这样会给池临静添麻烦。

但良言好入耳,心中气焰不好平息,她反复深呼吸,压不下眼中喷薄欲出的恨意。

“谷上花。”

她头一回见青袍公子如此缓慢郑重的唤她。

“再等等,待我取得还生丹,你想要的结局,我会帮你达成。你知道我,我从不轻易许诺,而一旦言出必行。我会谋划好一切,亲自把池玄承的命交到你手上,你只需要等着拿。”

恰在此时,斜窗外传来铿锵的鼓点,歌舞奏乐声应着起来,有风透进来,是秋日凉爽的气,夹杂着些酒菜香味。

正如多年前那一场池玄承谋害池临珏的宫宴般,明面上的欢乐繁荣,背后不知亮了多少明枪暗箭,令人防不胜防。

她眼中重现最后见池临珏的场景,是一袭墨蓝色便装束了玉冠,端庄坐在高位,伸出手举杯对着宴中人敬酒,是那样的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是这大梁的秋风永远比不得的。

谷上花从来不恨池临珏没有娶她,在南夏王庭有个规矩,大祭司之女将会承接大祭司的职位,延续这一支的血脉,而祭司之职承接天法,与大梁上天鉴很是相似。

她自出生,就不可能嫁给南夏的皇帝。

她得终其一生去守护皇帝,纵使眼看他娶妻、生子,却安得看他平安、顺遂。

南夏王庭那群老家伙常评价她蛇蝎心肠、歹毒狠辣,却不见她日日靠在池临珏最爱的那一棵因无法适应南夏气候而永远不可能开花的丹砂梅下,哼着幼年无拘无束惯唱的歌谣。

是池玄承杀了他,毁掉了谷上花最后的念想。

她只希望自己爱的人活着,能与他爱的人长相厮守,都这么难吗?

对,就这么难。

她还要忍受不知多少个日夜,要等到他们无所不能的摄政王殿下取到还生丹回了南夏,从长计议铲除逐丹王与徵仁世子的大计。

谷上花眼角湿润,却没一滴眼泪流下。

良久,她无力地垂下眼帘,终于点头应声:“好。”

东海,渊缙王府。

中秋佳节,秋意正盛,挂在天边的月亮圆得没有一丝缺陷,就静静挂在那处,便好似解了多少人的分离之苦。

银白月辉均匀洒在海面上,由远及近的过渡出王府周遭燃起明灯的色,亮的恰到好处。

明之渡负手站在院里,身后是摆好的家宴规格的桌椅,孟再仕、康又魁两人在桌前收拾着摆放饭菜,微微海风悠扬送来饭香,传进明之渡鼻腔。

“王爷,饭菜备好了,您看何时准备用膳?”康又魁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您让妾身打探的消息也收着啦,闻家蛊女确实出了湘西,”说完这句,那娇滴滴的声音中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失望,又道:“但她出了湘西后,却似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半点消息传来。估摸着时间点,如今上京那边应也开场了,她若搅出乱子,我们定然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