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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儿却只字不漏的听着,随后不由感慨,“城主,我之前不懂你为何坚持发粮给城里的百姓,如今看来,我算是明白了。这一万人的粮食并不多,却能买一个好名声,让咱们后续的事情推进得更加顺利。更何况这一万人的粮食其实还不是咱们自己的,是陈家出的,偏功劳被咱们借了。”

徐振英幽幽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名声也是可以经营的。但我们自己,却万万不能被声名所累,成为一个塞在盒子里的人。”

凤儿低头,思索着这番话,却听见徐振英继续问:“招娣的葬礼何时举行?”

凤儿一愣,心底漏了半拍,“我问过李秀才了,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可我听他那意思,是不准备办丧事。胡姨娘倒是悄悄跟我倒了个干净,说李秀才嫌弃招娣是在青楼里死的,不干净,怕辱没了李家的列祖列宗。再者……”

凤儿欲言又止,心里也是感伤其类,她有些愤怒,又有些悲伤,“招娣她不曾嫁人,按祖宗规矩,未嫁女早亡的,也是不能入祖坟的,只能当一个孤魂野鬼。李秀才命曹琴儿烧了一些纸算是了事。”

徐振英闻言,心中久久触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徐振英的声音有些许沙沙,她似乎在自己,又似乎在问凤儿,“女人只是想要当一个人,怎么那么难?”

凤儿见徐振英有些恍惚的神情,心中也是剧痛,“城主,要不然我们给招娣办个丧事吧,好叫她早些入轮回,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徐振英却不答。

凤儿便继续道:“我们可以找一些招娣的旧物,请一些道行高深的僧人来做一场法事——”

徐振英摇头,苦笑,“招娣走的时候身上穿的那件衣裳,是她唯一的东西。”

徐振英这样一说,凤儿立刻想起来了,当时他们还在逃难途中,身上一无所有,只有一件旧衣裳。

那件旧衣裳,还是徐振英送的。

凤儿心中一痛。

徐振英喃喃:“她在这世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走了。凤儿,你怕吗?”

凤儿不解的望着徐振英,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徐振英突然变得离她好远好远,她想要极力的抓住徐振英,可是却不敢,只仰着头问:“姑娘,你在怕什么?”

徐振英思虑片刻,她的眉头紧皱,唇角紧抿,眼神有些迷离,“我怕…怕这世道要吃我。怕我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更怕像招娣那样,死了便死了,这世上没人记得我来过。”

凤儿懵懵懂懂,她看不懂徐振英眼底的悲伤,可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大哭。

“凤儿,招娣死了,死了就是死了,她再不会存在这世间。没有转世,没有轮回,没有下辈子,死亡就是物质的消灭。我们这丧事办得再大,再给她供奉香火,她也是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这丧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也是为了求自己一个心安。可是……”

徐振英咬唇,她的眼眶红红的,眼睛里一片晶莹,“可是…那没有任何用处。这世间还要千千万万个李招娣,你是李招娣,我也是李招娣。不改变这世道,就没办法改变我们的命运。”

凤儿眼泪簌簌流下,她听不懂徐振英的那些话,却觉得面对流寇都悍然不惧的徐振英,此刻却如此感伤悲恸,那她的心该有多痛。

凤儿似乎感受到了徐振英的心如刀绞,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凤儿…我是说如果,我要做一件事情,这事情可能会让千夫所指,可能危险重重,可能身首异处,你还会跟着我吗?”

凤儿很少见徐振英如此迷茫之色,可她眼底是如此郑重。

那件事情是什么?

为何让姑娘脸上都显露出迟疑之色?

凤儿根本不去想徐振英口里所说的那件事是什么,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她还会离开姑娘不成?

那不可能,为了徐振英她连死都不怕,还怕其他?

她根本来不及多想,笃定说道:“姑娘,我愿意!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只要能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多谢。”徐振英淡淡一笑,眼中逐渐清明,似乎刚才那个犹豫的人不是她一样,她用衣袖擦了擦泪,面上恢复了往日的一派冷静,又对凤儿说道,“擦干眼泪,今日之事莫对任何人提起。”

当两人走进县衙时,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

按照徐振英的要求,县衙已经变成了学堂的样子。几个长几,几个板凳,只徐振英那一列正对底下的人,这样改造以后起码能坐五六十人。

今日来的人也很多。

徐家所有女眷都到了。

剩下的便是明小双、江永康、钱珍娘、方询等徐姓外人。

大家坐的位置也是意味深长,凤儿和徐音希作为徐振英的贴身秘书,自然是坐徐振英的左右手。而剩下的则是明小双、江永康、方询等。

虽说并没有分座次,但大家心照不宣按照徐振英用人的轻重程度依次就坐。

一时之间,县衙大堂内满满当当的挤了大约二十人。

徐振英开会,向来是有事说事,不玩虚招子。

徐振英一坐下后就问黄翠娥:“大伯母,大堂哥去了这么久可有消息没有?”

黄翠娥叹气:“说起这件事我这心里就发愁,这都四五天了,半点音信也没有。”

徐振英便道:“大伯母不必担心,大堂哥挑的都是身手过人的,又带足了粮食,应该不会遇见什么问题。许是山里大雪不好行路耽搁了。我们再等等。”

苗氏也道:“我们能等,可不知道娘怎么样了。”

这件事犹如阴云笼罩在徐家和方家头顶之上。

毕竟两家所有年老和幼小都还下落不明。

莫锦春便道:“城主,要不在下再派人去探探?”

江永康却立刻摇头否定,“不可,外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这一波一波的人派出去也于事无补。”

徐振英虽然忧心黄氏和徐梅晓,却也心知江永康说的是对的。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只能等,只能寄希望于老天。

众人一派沉默。

好在明小双及时展开话题问道:“城主,您不是把咱们叫在一起说要开会吗?”

徐振英回过神来,“哦,对了,城防安全这部分工作我交给了你和江永康。前几日我让永康训练一支五六百人的精锐部队,目前进展如何?”

众人也是不解,虽说加强安保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但为何要增加这么多人呢。

更何况徐振英说的是精锐部队,可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

众人听在耳里,自然是各有心思。

江永康便汇报了一下,“按照城主的要求,男兵这边倒是问题不大,但积极性也不是很高。问题主要还是女兵那边,几乎没什么人,这三四天时间,只有两个人来报名,一个是洪水里失了家人,一个是逃难的时候老公孩子都死了,两个人都是为了一口粮食。现在这两人因为流言蜚语,都有些打退堂鼓。”

“这个是必然。我一开始就说了,要招女兵,这些问题就无法避免。我把大家召集起来,也是想群策群力,听听大家的意见。”

见众人正要发话,徐振英很干脆道:“至于女兵该不该招,咱们今天就不讨论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女兵是必然要招的。劝我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这一句,倒是堵死了好几个准备发言的人。

包括苗氏、连氏等人。

黄翠娥却道:“城主,我赞同招女兵。我听说外面好几个藩王造反了,咱们训练一些女兵,一可以保护他们自己,二也可以保护一些妇孺。我看挺好。”

赵氏也想得开,却也点道:“就是这流言杀人啊。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能像大老爷们一样在沙场摔打不说,还得跟男兵们同吃同住,这一个屋檐下,传出去不好的名声姑娘们还怎么嫁人啊。”

“不止。”方凝墨更是提到了现实的问题,“城主的意思是要招一批年轻的姑娘来培养,太小了不顶事,至少也得十四五以上。可是这十四五的要么是未婚女子,一两年就到嫁人的年纪,他们自然想着婚配,咱们也不能拦着她们不放。若是招丧了夫的,这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到时候咱们就更说不清楚了。”

钱珍娘见众人都在发言,也立刻补了一句:“方姑娘说得正是。若招成了亲的,怕是夫家又不会同意。”

徐振英叹气,“这些问题我心中有数,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我大致理一下,招女兵无非就是以下几个问题,一是年龄问题,二是名声问题,三是体力问题。说罢,一个一个解决。”

徐振英现在是有心培养手底下人独立思考的能力,尽量让底下人发言。

苗氏好几次欲言又止,想问徐振英是否必须招一百个女兵,可是见徐振英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她也知徐振英的脾气,只好按下不表。

此时江永康却道:“我观察这几天招兵的都是男兵,纵然有姑娘想要前来询问,看见咱们招兵的地方全是男的,自然也不敢上前。我建议女兵由姑娘来招,城主可派几个镇得住场子的妇人来征女兵,比如徐家大房夫人,二房夫人等。”

黄翠娥听见点到她,立刻心中也是一喜,“嗯,这法子不错,那姑娘们看见队伍里有女人,自然也没那么害怕了。”

徐音希也道:“还有得以身作则。城主说过,人都有从众心理,到时候咱们几个姑娘全部穿上军装往那里一站,就是活生生的招牌!这些人看见有姑娘从军,自然也不会排斥。”

徐振英频频点头,面露赞赏之意的看着徐音希。

徐音希心头一热。

方凝墨也不甘示弱,立刻道:“咱们还可以声明,男兵和女兵是分开操练和住宿,没有男女混住的可能。”

徐振英拍手笑道:“大家说得都很好。我也提两个建议。”

大家立刻竖耳倾听。

就连身后的孙清臣不知不觉都听得入迷,听到这里只觉得心痒难耐,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其实说到底,要让别人做事,肯定要给与一定的好处。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针对男兵们报名热情不高的问题,我建议可以施行优先分田制,告诉所有人,保卫城防安全的人有权提前选择我们规划好的田地,无论任何位置,每人五亩地,干满一年后这五亩地才能归他个人所有。”

徐振英话一出口,满堂震惊。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徐振英继续丢下重磅炸弹,“至于女兵那边,无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捂不住别人的嘴,都无法从根源上解决他们所谓名声这个问题。所以我建议采取强制手段,女兵直接强征,告诉岚县百姓,岚县安危非我徐振英一人之事,家家户户都得出力,尤其是家中没有儿子的,或是儿子年幼的,必须出一女子参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徐振英这条几乎是立刻就激起了所有人的反对。

“城主,咱们怎么能强行征兵,那这跟以前的徭役又有什么区别?!”

“城主不妥,这样下去怕是会激起民愤,咱们这几天好不容易让岚县的老百姓接受了咱们,怎么能够反其道而行之。”

“这样做…不厚道啊…”

“城主,既然这么麻烦,索性废除女兵吧,这冲锋陷阵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做的事情,何必要强迫那些个娇弱的姑娘来做。咱们这样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啊——”

江永康唇边却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来。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徐家这帮人除了徐振英,都是一些庸才。

也不想想,徐振英就是个女人,她自然需要一支亲卫队护卫她的安全。

二则,徐振英哪里是在招女兵,她是要开先河,她就是要通过招女兵的事情,让天下所有人慢慢接受:有的事情,女人也能做。

不止今日她要用女兵,将来她还会让更多的女人走上舞台。

而今日,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江永康似乎看到了历史的变革就在此时此刻。

而明小双余光却瞥见了江永康的脸色,他其实并无所谓赞不赞同,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私底下他是奉徐振英为主,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想那么多干什么。

可明小双心底自然也是一百个不赞同。

要让他说原因,他可说不出来。

但方才惊鸿一瞥见江永康的脸色,他不知怎的,心底一沉,有一种近乎天生的敏锐,总觉得这江永康和徐振英之间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默契。

明小双几乎是立刻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徐振英这边。

“我们强制征兵,哪里是徭役,大家可曾见过分田地分粮食的徭役?”

明小双略带调侃,稍微活跃了一下屋内的气氛。

凤儿自然也是无条件站在徐振英这边,当下也立刻道:“明大哥说得是,那些没儿子的人户,本来在族里也分不到田地。现在舍了一个女儿,就能换会五亩地,你问问他们谁不愿意?”

这话虽然说得残酷,却也是事实。

五亩地,乱世之中,怕怎么也得几十两银子了。

这句话让众人直接沉默了。

“至于有儿子的人家,儿子尚小,只有姑娘撑门户。他们又哪里不愿意让姐姐出去挣个五亩地给自己儿子?”

这话就极为不客气了,可众人也是心知肚明,毕竟儿子和女儿比起来,儿子自然珍贵。若让女儿从军,就能给家里换回五亩地来,似乎听着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凤儿继续加码:“再说难听点,咱们这儿又不是什么青楼妓院,也不苛待手底下的人,当兵的人粮食管够,不缺衣少粮,又能给家里减轻负担,还能挣五亩地,你们说,哪个不长眼的会戳咱们脊梁骨?!”

苗氏摇头,“话虽这样说…只是这手段也太残酷了一些…”

徐振英却道:“就是要这样残酷,才能显露出姑娘们的无辜,他们是被人强行掳走的。这样一来,我宁愿我被戳脊梁骨,也好过这些参军的姑娘们被人戳脊梁骨。大家也知道,世人总是对受害者宽容一些。我反正都是个山大王,强抢民女不是应该的吗?”

众人被逗笑了,屋内一片和乐融融。

“至于大家说的男女力量悬殊问题,咱们又不是要硬碰硬,到时候真起了冲突,男兵负责对抗对方的精锐部队,女兵则负责收拾孱弱的流寇和护卫粮草之类。我不妨告诉大家,这只是第一步。”

“大家应该也知道,现在汴京那边乱得很,北面连连吃败仗,咱们这个朝廷已是风雨飘摇,乱世之中若没有自保的力量,那就等同于蝼蚁,只能被人捏死。我料定不出一年,大周朝必然大乱。到时候不光这些女兵们,你们,我们,咱们岚县里除了还在襁褓里的,后面都得全部练起来。不说练成什么过人的身手,至少要有自卫的能力,万不能敌人一打进来就怕得只能送人头。”

孙清臣气得在后面冷哼了一声,心中默念:乱臣贼子,收这么多人怕不是要学那个李大头造反吧?

要不是他已经知道徐振英是个姑娘,怕真以为徐振英是要搞什么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