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城府再深又如何？
隐藏了二十多年，最后还是让容锦承登上了帝位，可见容锦夜比之容锦承还是差得远了的。
她对付容锦承都尚有信心，更何况是对付这个容锦承的手下败将。
“不知道皇祖母是否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陆家。”
太皇太后眼皮一跳，强自镇定，笑，“自然记得，那不是你母后的娘家吗？你外公家，说起来陆家也是几代的名门望族了，可是没想到后来竟然出了那样的事情……”
容锦夜淡淡一扬唇，眼中却冷得结冰，“当年陆家牵扯到藏匿半妖的事情，被合而诛之，事后也并未找到所谓的半妖的踪迹，就这么不了了了之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当时年纪还小，所以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太皇太后立刻抢白，“对外说是没有找到半妖的踪迹，其实是找到了一些证据的，只不过你父皇当时顾念你，还顾念陆家几代功勋，就没有把这件事公诸于众，你至今对这件事念念不忘，想来是以为我们冤枉了陆家，想替你外公一族报仇吧？不过真是可惜，事实就是陆家当年的确藏匿了半妖。”
“皇祖母说得这么肯定，莫非你见过？”
太皇太后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闪躲，“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哀家年纪大了，当年许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
容锦夜冷笑，“记不清？那要不要我帮皇祖母回忆回忆？当时去揭发的人是陆家一个嬷嬷，那个嬷嬷姓柳，这是很巧，和皇祖母您一个姓呢。”
太皇太后袖子里的手指已经全部纠紧，“一个姓而已，有什么特别的？这天下同姓的人多的事，既然你已经找到了那个柳嬷嬷，有什么事你去问她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前来找哀家？”
“柳嬷嬷当年就死了，陆家灭门的时候她也在里面，并没有侥幸逃脱。”
“是吗？那真是不幸……”太皇太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是惯常念经的人，念起来倒真有一副慈悲相。
但看在容锦夜眼里却全然不是那副模样，“皇祖母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当年带头带人前去围剿半妖的，可是你们柳家人。”
“怎么？这有什么不对吗？”太皇太后冷声反驳，“半妖本就是不容于是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若是放任在世上，且不说他们一贯对我们很是敌视，会造成多大伤害，哪怕是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会引起争抢，引起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灭了他们！我们柳家当然也有这个职责，只不过得到消息比其他人要早了一些而已，难道早得到消息就要在家里坐着等别人都知晓了才去凑个热闹？”
“皇祖母，”容锦夜的声音陡然一沉，“你觉得在我面前说这么多有意思吗？我今天来，不过就是想听一句实话，你如此处心积虑地掩藏当年事实，是怕我一旦知道了真相会对你怎么样吗？”
“真相？”太皇太后的声音陡然尖利，“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真相？哀家说的都是真相！不过好像你们家怎么都跟半妖有扯不断的关系啊？你那个太子妃，不也是半妖吗？哀家今日还见到她了呢，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没死！”
看到太皇太后眼里疯狂的恨意，容锦夜不由皱进了眉，“当年陆家灭门，勾结半妖，都是皇祖母你一手安排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太皇太后诡异地笑了起来。
容锦夜止不住一阵咳，云遥连忙上前查看。
太皇太后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多活一天就该万幸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如此纠结有什么意义吗？”
有什么意义？
上百条人命，一个兴盛家族的灭亡，他的母后，他的兄长，他隐忍艰难的童年，他每一个被残缺魂魄折磨的夜晚……
在太皇太后嘴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是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就是你！咳咳咳……”容锦夜咳嗽脸色青白。
云遥突然想起走之前冯鬼手给他的那瓶药，赶紧摸出来倒了一颗让容锦夜服下。
容锦夜立刻吞下药丸，才渐渐觉得胸口不再压抑地闷痛。
其实他早就差到了七七八八，差的只是最后的一道验证，如今看太皇太后这态度，容锦夜心下已经了然。
太皇太后啧啧出声，“你不要拿这种眼光看着哀家，哀家劝你一句，你若是要恨，就该去恨那些半妖啊，是他们牵连了陆家，陆家的灭门和哀家没有关系，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为什么要心软收留半妖呢？”
太皇太后说她不记得了，其实当年的事情她全都历历在目，没有谁会比她更清楚，每一个细节！
容锦夜豁然起身。
太皇太后一愣，“这就走了？”
她还以为容锦夜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会拿她怎么样呢，果然什么也没做。
哼，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软柿子。
容锦夜脚步一顿，“呵呵……”
房间里极静，突然溢出的这一丝笑声如同鬼魅般，听得人心思丝丝冒凉气。
太皇太后刚放下的心不由自主捏紧了提了起来。
“皇祖母当年做这些，其实全都是为了十四叔吧？”
太皇太后的表情骤然惊恐。
的确是为了容彻，陆家当年如日中天，皇后地位颇为稳固，又接连诞下两个皇子，皇嗣有了保证，那就意味着今后的皇位几本没有容彻的什么机会了！
她怎么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
容锦夜的声音继续，“我说了，不会对皇祖母怎么样的，只不过十四叔那边……恐怕没法让皇祖母如愿了。”
她费尽心机，机关算尽，为的都是让容彻有朝一日登基称帝！
而容锦夜居然一眼看透！
对于太皇太后来说，最痛苦的不是她怎么样，而是她这几十年来，苦心为容彻经营的一切到最后都化作一团泡影，灰飞烟灭……
她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不！！你不能！！”
太皇太后飞奔过去，然而容锦夜说完话身影就消失了，等太皇太后扑过去的时候早已经没了踪影。
太皇太后这一扑，不管不顾，乒呤乓啷带倒一大片桌椅。
外面听到了动静，大门立刻被撞开。
侍卫匆匆赶到，下人进来掌灯。
黑暗的房间亮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侍卫们大肆在房间里搜查，太皇太后目光呆滞地倒在地上，扎了满手的碎瓷片渣子，鲜血横流。
丫鬟一声惊呼。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请太医！”路公公闻讯赶来，然后招呼了几个丫鬟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太皇太后扶了起来。
太皇太后魔怔了一般，流了满手的血，居然一声都没吭。
路公公大着胆子在太皇太后面前挥了挥手，换做平时，太皇太后这般威仪的女人早就厉喝出声，把路公公骂的狗血淋头了。
今天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路公公的举动似的。
搜查的侍卫都出来了，“没有人！”
“知道了，没人你们就出去吧，别在这里扰了太皇太后休息。”路公公尖细的嗓音吩咐着。
所以只是因为黑灯瞎火看不见，不小心绊了一跤才弄出这么大动静？
现在房间里的灯都已经亮了起来，路公公四下看了一圈，除了被太皇太后绊倒的桌椅，这房间里的摆设和他下午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啊！会不会做事！”太皇太后突然厉声呵斥。
扶着她坐到椅子上的小丫鬟一抖，一不小心碰到了太皇太后扎在手上的碎瓷片。
太皇太后瞬间发作，“你是故意想疼死哀家是不是！是不是！说！谁派你来的！谁派你来的！”
太皇太后疯了一般，完全不顾手上的伤，两手死死掐住小丫鬟的脖子。
路公公连忙一个眼色下去，几个人上前合力解救下了太皇太后魔爪下的小丫鬟。
路公公训斥一声，“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嫌不够惹太皇太后生气吗？滚下去！”
小丫鬟的眼泪还在眼睛里打转，细瘦的脖子上上全是伤口和血，也不知道是太皇太后的血还是她的血，却愣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得了路公公的命令，感觉头一低，快步退了出去。
此时太医也匆匆赶到了，路公公连忙太医抓紧处理太皇太后身上的伤，一边尽可能放缓了声音小心询问，“太皇太后怎的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是刚才房里有什么异常？是不是有什么人闯进来了？”
太皇太后眼神变了好几变，从最初的惶然到怔楞到逐渐恢复她原本的威仪的样子，“没有。”
路公公眼睛转了几圈，躬身退到一边，不再多问，只让太医小心伺候着处理。
……
“哎哟～你怎么起来了？”
营帐门口一道火红的身影一闪，眨眼到了苏沐颜跟前，抬手就把刚坐起来的苏沐颜又按了回去，“躺着躺着，听说你这才刚醒，又没什么大事急着等你做，你们急着起来干什么？”
女子啐了一口。
苏沐颜弯了弯唇，“我真的没事了，让你带的东西你都带来了吗？你先放开我，这样躺着说话我好不习惯。”
“得，你就是一劳碌命。”女子见她执意，也不强求她。
女子名唤封三娘，是苏沐颜同族的血族一员。
封三娘生得风姿艳丽，身材前凸后翘，平日行为举止也都放肆大胆，总是惯常穿着一袭红衣，所到之处，男人无不纷纷侧目，她却也怡然自得，丝毫没有被别人的眼光盯得不自在的时候。
“带来了。”封三娘朝旁边一努嘴，“这不都在这呢吗。”
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沓书，新旧都有，想来是她刚才进门的时候一并带进来的，动作快到让人连她放书的动作都没看到。
苏沐颜随手抓过一本翻了翻，上面记载的全都是关于血族如何控制魂魄的方法。
“你好好的要看这些东西干什么？你是没看见那臭书生把这些破书给我时候那样儿，跟要他命似的，可废了老娘一翻工夫。”封三娘撩撩耳边的碎发，挑起一律在指间把玩。
虽然嘴上说着鄙视那书生的话，嘴角却是上扬的。
“也就你向他开口他舍得给，所以我才找三娘你啊～”苏沐颜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个乖，“我有点东西想研究一下，所以想找点这方面的书看一看。”
“也亏你看得下去，老娘看到这些东西就只想打瞌睡，哎对了，大夫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
“说是体虚，注意休息就好了。”
“哪有体虚到晕这么长时间的，我看那大夫是不会看吧，”封三娘说着直接拖过苏沐颜的一只手来，“来来来，还是我给你看看吧，我还是略懂一些医术……”
话到一半封三娘突然不说了，美目震惊地看向了苏沐颜。
“怎么了吗？”
苏沐颜明显察觉到封三娘的神情不对。
“你，”封三娘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诊脉的结果，“怀孕了……”
苏沐颜脑袋里轰地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封三娘拍着胸脯保证，“我虽然医术不多精深，但是这种事情是不会弄错的沐颜，我们的体质和他们不一样，一般大夫不会看，所以只当你是体虚。”
苏沐颜心里一团乱麻，却仍旧摇头，“时间不对。”
她上一次和容锦夜在一起，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如果有身孕，不可能到现在才知道啊，肚子怎么也该有点表示了吧？
但是她现在的小腹依旧平坦，没有一点点孕味。
望着她看向自己腹部的目光，封三娘瞬间了然，“这个没什么不对的啊，哦，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们血族怀孕和他们普通人还是有所区别的，我们的孕期期更长，普通人是怀胎十月，我们血族要十五个月，所以显怀也没有那么快，不过……”
“什么？”
“这个孩子你要留下吗？”
苏沐颜眉心一蹙，“什么意思？”
她的手下意识地挡住了自己的肚子，避开了封三娘的目光。
封三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有一点那些大夫说的不错，你现在的身体的确是虚弱的，而且随着你怀孕，你会越来越虚弱，你应该是有旧伤在身吧，再往后，我恐怕你的身体会撑不住。”
她身上按上苏沐颜的肩，“站在一个医者的立场，我不建议你现在生下这个孩子。”
苏沐颜抿唇不语，眸色沉沉。
涂着鲜红丹蔻的柔荑轻快地拍了她一下，“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