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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领着孙朝阳到了二楼编辑室,让手下给孙朝阳办理入职手续。

二人就坐下攀谈起来。

老高的全名是高东方,今年五十六岁,南开毕业,和周公是校友。解放前就在各大报刊发表散文杂文评论,因为乱说话,还被抓去关过监狱,是位进步青年。在狱中,老高入了党。

平津的时候,他和同学们冒死将情报送出城去。在打开天津卫,活捉陈长捷之战中也是立了功的。

建国后,老高调北京来,一直从事文化工作,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作家。

如今他也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还兼了北京市作协的一个理事,现任《中国散文》的副总编,负责具体业务,算是单位一把手。

不过,他为人和善,是个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在特殊年代,认罪态度极好,写起检查来洋洋万言。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往长里写,但是千万千万不要写实质性的东西,不要给人留把柄。

高东方道:“我是个散文家,太擅长检讨书的作法了。总结起来就一句古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孙朝阳:“怎么说?”

老高:“两个黄鹂鸣翠柳——不知所云;一行白鹭上青天——离题万里,朝阳你是着名青年作家,你懂的。”

孙朝阳绝倒,又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的人生经验对我们很宝贵。

他又问老高的笔名,老高的笔名倒也普通,名曰:悲夫。

悲夫同志介绍说,《中国散文》是文联下面的单位,办刊有几年了,主要刊载散文杂文。

老高是敦厚长者,为人相当的不错,看起来对孙朝阳相当欣赏。

孙朝阳心中好奇,问刚才同志们在闹什么,好像跟房子有关。

听他问起这事,老高叹气,回答说,对,跟房子有关。员工们大多都住在单位的筒子搂里,条件就这样,大家也没话说。最近不知道那个缺德鬼放出谣言,说上级机关要建新楼,要分房子。于是,所有人的心都活了,就过来闹,还动起手来。

孙朝阳:“究竟有没有建新房啊?”

老高:“怎么可能。”

高主任给孙朝阳安排工作岗位,介绍新同事。他说,社里只有一个编辑组,加上他和孙朝阳,总共四个编辑。

老高是总编,下面是两个责编,分别是五十出头的毛大姐,三十来岁的大林。

孙朝阳疑惑,怎么才这点人,三审三校怎么搞啊?

看到他面上的疑问,老高回答说,是没有主编,要不朝阳你就把这个工作干起来,等转正后跟上级申请一下,你就正式出任主编一职。你是着名作家,做主编实至名归。这样一来,每月还能多两块钱补助,挺好的。

话说完,老高想了想,孙朝阳出版了那么多长篇小说。尤其是《寻秦记》都出了十几本实体书,还真不差这点钱。

孙朝阳继续发问:“老高,我看社里好多人,怎么才四个编辑?”

高东方哎一声:“忘记跟你说了,我社加上你总共有四十六个员工,其他人都是后勤那块的。”

孙朝阳额上热汗滚滚,禁不住道:“四十二个后勤人员侍候我们四个一线工作人员,这福气得多大啊?”

妈呀,四个人赚钱,养活四十二名员工,重任在肩,只能砥砺前行了。

毛大姐忍不住扑哧一声:“孙三石你真幽默。”

老高:“分工不同,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革命同志。”

毛大姐原先是记者,不搞创作,但据老高说她的文笔不错,单位材料都是她在写,算是资深了。

至于大林,虽然也是搞艺术出身,不过以前学的却是西洋画,是重庆川美毕业。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文艺积极分子,做过校刊编辑,发表过不少文章。毕业后改行干编辑,一干多年,也算是实现了人生理想。

大林虽然三十多岁寡公子一个,但满脸都是青春疙瘩。他平时读书很多,自然看过孙朝阳所有作品,握住孙同志的手就不停摇,激动得不得了:“嗨,嗨,你的书我太喜欢了,我太崇拜你了,想不到我们成了同事,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林同志案头和窗台上放满了各色石膏像,有断臂维纳斯有柏拉图头像有思考者,案头还有个素描本,没事就画上几笔。

孙朝阳指着维纳斯旁边的那个小玻璃瓶儿:“这个也能画静物?”

大林腼腆:“这个是开塞露,我最近便秘,不好画的。”

看到他满脸的青春痘,孙朝阳若有所思,问:“您的婚姻状况?”

大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够拿来结婚?”

说话的时候,毛大姐看着窗台上维纳斯的大熊,不停皱眉。然后训斥:“大林,那么脏的东西,你摆窗台上,还有没有道德,还讲不讲卫生?”

介绍完同事,老高乐呵呵地说:“老毛,大林,孙朝阳同志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了,人家是国内着名作家,能够屈尊到咱们单位,是天大的好事,是上街领导对我们的关怀。据说朝阳同志以前在今古传奇杂志社做过责编,那可是几百万销量的大刊物。虽然说通俗文学和严肃文学是两个范畴的事物,但编辑工作的性质都是一样的。以后具体业务由朝阳同志负责,你们要接受他的领导,虚心学习。现在我们欢迎孙朝阳同志讲话。”

毛姐和大林鼓掌。

孙朝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以前在今古传奇的时候其实就是在那里玩,主要工作就是写稿。

他忙站起身来,说了些场面话,谦虚道,我人还年轻,工作经验不足。毛姐和大林是我前辈,以后我还得跟你们学习。今后,就让我们紧密团结在高东方同志周围,把刊物办好……云云。

简单的入职仪式结束,就开始交代工作。

孙朝阳其实对编辑工作不是太懂,内心还是挺忐忑的。但在大家面前却不能露怯,还是硬着头皮拿起稿件看起来。

这一看,心中就叫了一声:哇靠,小学生作文,这编辑工作也太他娘简单了吧?

文章就五六百字,三张稿签纸,题目《美好的一天》,抬头第一句话:“今天天气晴朗,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

真是朴实无华,就是看起来好眼熟。算了,算了,枪毙掉。

他又换了一份投稿,题目《钢花、理想、青春》,概念很大啊,就是文章实在可圈可点,第一句是这么写的,“啊,亲爱的钢铁厂,夜晚的钢铁厂,为祖国生产钢铁的钢铁厂,我爱你钢铁厂.”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大海啊你全是水吗?

孙编辑很无奈,把稿子扔废纸篓里。

第三篇投稿倒也正常,是一个来自农业战线的同志,洋洋三千字,详细地描述了家里老母鸡从下蛋到抱窝,然后到孵化的整个过程,就是一篇流水账。但好歹文字通顺,能读。

像这种篇幅比较长的文章,一般来说都得写退稿信。孙朝阳就提笔写道:“同志您好,来搞已阅,很遗憾,不符合我刊用稿标准……我个人觉得,文学来源于生活,却必须要高于生活……文以气为先……你先要有个主题立意……“

写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齐活儿。

孙朝阳写退稿信的时候,毛姐比较八卦,站后面看,看着看着就不住点头。道,朝阳主编你文笔不错,不愧是大作家。

孙朝阳纠正她说,是代主编。

毛姐感慨;“散文不同于小说需要写人写事,需要谋篇布局,入门门槛高。而且,散文篇幅短,几百上千个字就行,只要会写字就能作。于是就有很多文学爱好者投稿来咱们刊物,幻想着笔下作品变成铅字,一举成名。其实,作家真的需要天赋。天天看这种小学生作文,我都看抑郁了。”

“不会啊,我觉得这个工作挺有趣。”孙朝阳说。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郁闷了。在看下一篇投稿的时候,作者大约是写了不少错别字,贴了很多补丁。但沾补丁的浆糊不牢靠,小纸片落了一桌。孙朝阳没办法,只得拿起小纸片在文章中对照着找,搞得脑壳都大了。最后愤而火起,扔废纸篓里了事。

看了半天稿子,到下班时间,孙朝阳做东,请三位同事下馆子吃饭。三人都喝酒,大家都很开心。

孙朝阳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先前救我的那女的是谁?”

毛姐道:“你说的是库管齐娜啊,明天你问她要就是了,挺好的一个女人,就是命苦。”

吃完饭,孙朝阳乘公交车回家,想起白天的事,抓了抓脑袋,心中想:总共才四个编辑,四十多个后勤闲杂人员,这什么草台班子啊!

不过,却是正经单位。

我们四个编辑都是国家干部。

至于其他人都是正式职工,九十年代规范化后都是事业编。嗯,不错,不错。

关键是工作轻松,反正每天看几篇小学生作文就oK。

事少离家近……其实,离家还是挺远的……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愉快的呢?

混吧,等转正,把户口和组织关系混到手,成为一个北京人再说。

孙朝阳满意地躺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