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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培训班的事情我听说了,很好,好得很嘛!”文化馆教室里面,马拉沁夫朗声道。

背后的黑板上早已经写了板书,上面用红色的粉笔写着“热烈庆祝第x届内蒙古散文培训班结业典礼”字样,显得喜气。但马拉前辈的一张脸却绷着,白发轻轻摇晃。

“那么,好在什么地方呢?好就好在造反二字,好就好在你们的反抗精神,好就好在你们不唯上,不唯权威。”马拉沁夫冷笑:“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们很好,老子不知就不知,谁说都不好使。行,那就不教了。因为你们是天才,你们是大文豪,谁配教你们啊!谁敢多说一句话,我就贴你的标语,我就把你搞臭。”

马拉沁夫:“但是,我们搞的是文学。什么是文学,就是文字的艺术。用文字传达美,传达思想,有自己的规律,需要有良师益友教导。孙三石同志是现在最优秀的青年作家,能够请他来给你们上课,那是何等的幸运。有的人却想把人家搞臭,打倒。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是因为某些人听说自己的文章上了不刊物,急眼了,气愤了。”

“自己文章写得臭,不能发表,不自我检讨,不加强学习,还迁怒于编辑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下面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徐勇军身上。

徐勇军感觉自己脸上有鸡虱子在爬,浑身燥热,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好钻进去。

马拉沁夫:“连基本的尊师重道都做不到,这样的人品我马拉沁夫深为不耻。这样的人,就不配当作家,就算文章写得再好,都不配发表,也不配呆在我们内蒙文学圈。”

说完话,他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狠狠地摔在讲桌上。

马拉沁夫是内蒙文学界的领袖,从抗日战争时期开始,就着力创建自治区文学界,威望卓着。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他的后辈的后辈。

随着他把帽子摔在桌上,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马拉老前辈讲完话后,就开始给各学员颁发结业证书。

证书很简单,就是一页印有文字的硬纸片,上面贴着相片,盖了章,签了马拉沁夫和孙朝阳的名字。

不过,马拉老前辈是火爆性子,从里面挑出徐勇军的证书,直接撕了。他当年可是敢和鬼子拼刺刀的汉子,敢爱敢恨,眼睛里不揉沙子。

至此,这期培训班圆满结束。

结业典礼结束,众人就上车回呼和浩特。

马拉沁夫特意把孙朝阳叫上他的上海牌小汽车,说:“朝阳,过来一起坐,咱们一路说话也不寂寞。”

孙朝阳看了看小车,笑道:“反正还有空位,我那边有三个女同志,挺挤的,要不再加一个人。”

说着就把眼睛投向沈红。

沈大姐太胖,来的时候一个人几乎就把卡车驾驶室塞满了,把齐娜和林彩霞挤成了纸片。

马拉沁夫哈哈笑:“行,来一个女同志,多一个人说话,多一份热闹。”

沈红大喜,正要上车,不料却被齐娜抢先一步进了副驾驶位。

齐娜:“马拉前辈好,谢谢孙主编。”

顿时把沈红气得一张脸红成西红柿。

马拉沁夫和孙朝阳相视一笑,也不多说。

车缓缓前行,马拉沁夫把几本新出杂志放孙朝阳膝盖上:“你看看,关于你的地方我都折了页。”

孙朝阳翻着书:“在文化馆的阅览室我都读过了。”

马拉沁夫:“喊打喊杀啊,都改革开放了,我们文化界文学界,还高举以前的老一套大棒,唯恐不能把人打死。如果连你这么一个优秀的作家都容不下,解放思想岂不只是一句空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不对的。木秀于林,必须保护,保护了一棵棵树,才会生长出一片森林,才能繁荣我们的文学事业。朝阳,你不要有任何顾虑,该创作创作,该学习学习。”

老前辈的关心让孙朝阳很感动,他笑笑:“我个人倒没有任何顾虑,也不放在心上,马拉前辈您放心,影响不到我的。”

马拉:“你倒是豁达。”

前排齐娜扭头道:“孙主编不就是被人在背后议论吗,人活在世上哪里不被人传小话子的。别说孙主编这样一个名人,就连我这个普通女人,别人在背后说话也叫一个难听呢。”

马拉沁夫好奇:“别人怎么在背后说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齐娜:“说我寡妇门前是非多呀,我穿新衣服吧,她们说我勾搭男人;我穿旧衣服吧,她们说我装可怜,还是想勾搭男人。我说话小声吧,她们说我装温柔勾搭男人;我说话声音大点吧,她们说我想引起男人注意。反正我怎么都不对,你说我该怎么办。只能不理睬啦,弄得烦了,就回怼回去,大伙儿吵一场就安静了。所以说,人不要怕被别人说,别人又不是你的亲戚朋友,人家只想看你笑话取乐,嘴巴又没放在你家灶台上,凭什么要替你说好话?”

马拉沁夫:“你这女子说话有趣,但道理是对的。”

孙朝阳虽然想得开,但被别人指着鼻子骂娘,还是有点不爽。现在被齐娜这一开解,心结顿去,禁不住哈哈大笑。

他心中一畅,就翻起那些杂志。

马拉沁夫带来的杂志都是国内影响力最大的文学评论类刊物,里面连篇累牍对孙朝阳进行攻击,题目也起得骇人听闻。

《孙朝阳作品中的伪人文关怀》,文章里说,就《暗算》小说中来说,主人公阿炳是个瞎子,黄依依是心智不健全之人。表面上看来,作家在书中对他们进行了正面描写,但实际上却隐藏着反讽,以彻底地毁灭为结局。这样一看,所谓的人文关怀,其实不过是一种嘲讽,我们就要问,他在嘲讽什么,抨击什么……

《打开窗户飞进来几只苍蝇》,文章里说,作家的观念有问题,对黄依依的西方自由化思想和腐朽的生活方式津津乐道,以欣赏的态度来进行正面描写。虽然在小说里,黄依依最后以悲剧收场,结束了自己令人遗憾的一生。但作家的潜台词中却对那种自由散漫,无视组织纪律的工作方式大加讴歌。是的,我们是改革开放了,打开窗户后,虽然有蜜蜂蝴蝶进来,但难免会飞进来几只苍蝇。显然,《暗算》就是那只假扮成蜜蜂的苍蝇……

《格调和庸俗的两面》,文章里说,不可否认,孙三石是一位优秀的作家,有着鲜明的文字风格。《棋王》文字淡雅如同青绿山水,恣肆放达,《暗算》气韵如黑夜里敲击燧石,火花四射,当得上精妙二字,很有格调。但是,当我们拨开他精巧文字所设置的重重迷雾,看到实质,回归故事本身,才发现内容是如此的庸俗。《棋王》全篇都在说吃,而《暗算》其实就是乱搞男女关系轧姘头,饮食男女什么时候成为我们文学创作的主题了,这还是文学吗,这和金瓶、绿野仙踪,和玉蒲团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文字又有什么价值。隐藏在所谓格调后面的庸俗,对于这个社会是极为有害的。庸俗,是世界上最不能让人容忍的事物……

……

真是全方位的攻击,唯恐不能把孙朝阳搞臭整死。

孙朝阳摸了摸额头,感叹:“我又没有得罪他们,至于吗?”我当时不缺礼数,中华烟茅台酒茶水都给够了的呀?

路实在太烂,车走得慢,等看完这些杂志上的文章,夜幕已经降临,天上出现一弯圆月。马拉沁夫年纪大,被颠簸了一路,有点受不了,就让车停下,邀请孙朝阳下去走几步活动筋骨。

今晚的月亮好大,照得天地一片乳白。那白色在地面流动,如同实质,很令人震撼。

前方是一片古代城市残留的夯土城墙,马拉沁夫说那是唐朝单于都护府城遗址,是管理整个北方的机构。不过,经过一千多年的风雨侵蚀,早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大风吹来,在城门洞里经过,凄厉的声音响起,如号角、如海潮,如鼓舞,如战士们冲锋时的呐喊……

马拉沁夫满头白发飞舞,战士之魂苏醒,长啸道:“音尘绝,音尘绝。”

孙朝阳:“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马拉沁夫:“不要怕,要战斗。”

身后,齐娜突然唱起歌来:“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天上没有云彩哟,只要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到来哟诶哦……”

马拉沁夫:“这女子嗓子不错,很亮啊,如果在我们草原上,她就是一只百灵鸟,说亲的人怕是要挤破蒙古包。”

孙朝阳:“是不错。”

也仅仅是不错而已,相当于后世KtV麦霸那种。

孙朝阳可是每天听何情晨练的人,何情自带混响。相比之下,齐娜的声音虽好,但显得有点干。估计是发音技巧有问题,只懂得用声带发声,胸腔共鸣、丹田之气一概也无,浪费了一条好嗓子。

所以说,普通麦霸和专业歌手的区别就是从月球到地球,隔着三十八万公里。

……

又是一路折腾,孙朝阳和大林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北京。

休息了一天之后,孙朝阳回到单位,把组回来的稿子交到悲夫手里。

悲夫和毛大姐花了一天时间仔细看完所有的稿子,同时点头:“这次的稿件质量很高嘛。”

孙朝阳:“有多高啊?”

大林:“三层楼那样高。”

跟孙朝阳相处久了,他也学会了一些孙同志说话的方式。

“这次的稿子和以前投到我社的稿子比,多了许多趣味。”毛大姐说:“很多新鲜的东西,比如钓鱼,比如放马,比如喝砖茶,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现在可算是长了见识。这样东西才对嘛,才有读者愿意读。”

悲夫也点头:“很多新内容,偏偏这些新内容中有带着一些人生哲理,发人深省。”

大林:“那叫心灵鸡汤。”

悲夫:“朝阳的办刊思路是对的,看来我们《中国散文》还是有希望的。”

大林:“这次内蒙之行开眼界了,别说学员们,就连我也收获良多。听了朝阳的课,我才发现我以前的文学观念好像有点问题,才明白文章应该怎么写。这么说呢,打个比方,就好像是技术学校的毕业生上了工作岗位,虽然满肚子理论知识,但面对着一台台机器,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它们动起来。朝阳的课就是告诉我们,怎么开机器,怎么做出成品,全是实际的东西。”

孙朝阳:“实操,实操。”

大林:“搞得我都想动笔写文章了。”

毛大姐:“大林你写了稿子可不许投我们杂志,原则问题。不过,朝阳如果要写,可以发《中国散文》,我来做他责编。”

大林:“怎么到朝阳那里你就不讲原则了。”

毛大姐:“这能比吗,孙朝阳在文学界的地位,咱们完全可以内举不避亲。”

大林嘀咕:“可朝阳现在正在被文学评论界批判啊……朝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孙朝阳:“没关系。

写散文还是算了,一篇文章几块钱稿费,懒得折腾。

他每天几千上万字高强度写了一年,早就累了,现在只想玩耍。

悲夫:“朝阳,评论文章我都看来,个人是不同意他们观点的,“

马大姐愤慨:“太气人了,我得写一篇文章反驳。“

大林嘀咕:“毛大姐你就算写文章为朝阳助威,人家文学评论杂志也不会发表,你能和那些大评论家比?就算顺利发表,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就算要写,也得找个知名评论家主笔啊!”

这纯粹是瞧不起人,毛大姐气得把头扭到一边不搭理他了。

悲夫:“朝阳,说到评论家,有个叫迟春早的教授打过几次电话来找你,请你回京之后务必去找他一趟。这人最近名气颇大的,在文学评论界有一定影响力。”

马大姐留意了:“朝阳,要不让他给你写一篇正面的评论文章?”

“哦,迟春早,他找我做什么?”孙朝阳有点意外。

上次作品研讨会的时候,迟春早仗义执言,又和孙朝阳谈得来。

孙朝阳一直领他的情,又觉得这哥们儿挺有趣,有心交这个朋友。次日,便拿了一条《延安》牌香烟去了迟教授所供职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