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知道这些只是走过流程,没有激烈的辩论,没有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说,一切都是那么沉闷、压抑而乏味。
在没有新的证据之前,尤其是在背信弃义的潘大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卸给花裴之后,在陈南天把背得滚瓜烂熟的证词向法庭陈述之后,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
孟欣看了无数次手表,却不记得过去了多久,他终于等来了那个令他窒息的时刻。
法官说,鉴于案件有新的发现,请新的证人出庭作证。
曹小隼在法警的引领下走进法庭,登上证人席。
她显得很紧张,眼光躲躲闪闪的,看了孟欣一眼后便低下头去。
公诉人走到法庭中央,向曹小隼发问:“法庭采用本案新的证据,即因涉及本案的发票、收据并不是本案第一被告指使开具,指使开具发票和收据的另有其人。事实是怎样的,请据实说明。”
曹小隼沉默了几秒钟,用力咽了几口唾沫。
她抬眼环顾了一下法庭,眼光在孟欣和花裴身上快速闪过,最后笃定地盯在公诉人身上。
“本人曹小隼确系欧力新特药药店的员工,主要职责是开具并管理欧力药店的票据。除此之外,本人代管美力医疗发票、收据工作,为美力开具的发票、收据都是根据美力公司的要求,并使用美力的票据和公章开具的。”
杀人诛心不一定需要多么震古烁今的进剿檄文,比如现在,曹小隼轻飘飘的几句话,对孟欣来讲无异于万箭穿心。
公诉人又问:“涉及本案的票据,是谁要求你开具,是谁从你那里取走这些票据的?”
曹小隼指着被告席说道:“是潘大明。”
公诉人继续问道:“你是欧力药店的员工,为什么给美力医疗管理并开具票据?”
曹小隼说:“我是个普通员工,老板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你的老板是谁?”
“我所知道的,我们菲力美力欧力只有一个老板。”
“是谁。”
“花裴女士。”
孟欣脑子里“轰”的一声,后边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曹小隼没有说谎,她用一个事实掩盖了另一个事实,把他所有的计划变成了空谈。
他不怕陈南天或者街边群众的耻笑,他怕那个饱经蹂躏的女人误解,从而对生活,对生命失去信心。
孟欣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大喊道:“曹小隼,你说谎,你卑鄙,你两面三刀,你阴险小人!”
他咆哮着冲出了旁听席,但他还没冲到证人席就被两名法警架住了。
孟欣怒视着曹小隼,后者脸色苍白,深深地低着头,仿佛要把头埋进胸腔里去。
“梆梆梆……”随着几声法槌响,孟欣被法警架出了法庭。
要出法庭的那一刻,孟欣濒临崩溃的脑子里听到一声清脆的召唤。这声音那么熟悉,那么美妙,是空谷抚琴,是小鸟呢喃。
召唤来自于花裴。
她隔空喊道:“孟欣,要冷静,要坚强,你我彼此心中共有,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吗?”
孟欣知道,再做任何努力都将是徒劳,他坐在法院高高的台阶上,静等法庭最后的判决。
“你我心中彼此共有。”在这最需要安慰的时刻,花裴还在用她的所有来安慰自己。孟欣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不能想象,花裴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心是不是也在滴血。
案件快审快判,法庭当庭作出了判决。
花裴,犯组织实施贩卖假药罪并致人死亡,主犯,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赔偿及认罪态度较好,可从轻处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七年。
潘大明,犯组织实施贩卖假药罪并致人死亡,从犯,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附带民事赔偿,判决赔付陈南天各项费用共计一百二十六万元。1
听到这个判决结果,看着陈南天一干人得意忘形地从身边走过,孟欣瘫倒在台阶上。
鲍河生从他身边走过,狠狠地补了一刀。
“孟老板,我还真是走了眼了!我越来越佩服你,您手段可比我更阴狠,我甘拜下风。不过事儿没完,怎么吃进去的你得怎么给我吐出来,咱们走着瞧吧!”
周律师走过来跟孟欣解释,意思是尽最大努力向法庭求情,刑期从十年改为七年云去,孟欣一句也没听进去。
孟欣在心里怒骂,都特么要去做七年冤狱了,还在乎那三年吗?
他耳畔又萦绕起花裴那句话:“你我心中彼此共有。”自己哪里对得起她的厚爱!
孟欣犹豫了很久,不得不给花妈妈打了个电话。
花妈妈沉默了良久,一个字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孟欣站在中院高高的台阶上,伫立在西沉的阳光下,心里却阴暗。他突然“啊——”的一声嘶吼,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摔了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