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大浴池里，一老一少赤诚相对。
老剑神舒服地靠着浴池边缘，感觉全身上下万千毛孔张开，飘飘然几欲飞仙。
上一次有这么畅通的感受，还是上一次。
也许这就是险死还生的通畅？
钟离英给的延寿丹确实有效果，据老宋自己估量，大约还能给自己延寿一年左右。
一年！
对于高阶修士动辄几百上千的岁数而言，一年的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
没办法，即使是二品延寿丹，对于已经达到了寿命上限的高阶修士而言，起到的作用依然有限。
“钟小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老宋眯着眼，有些恍惚。
“老夫一把年纪的人了，延寿丹用了也是浪费。”
“这延寿丹用到你身上，起码延寿十年二十年不是问题……”
钟离英没好气地说:“差不多得了，难不成您还打算赔我？”
老宋斜觑他一眼:“老夫连三光都给了你，身无分文，赔不起。”
“那咋整，要不您抠嗓子眼儿吐出来？”
老宋笑骂一句:“臭小子！”
钟离英跟着笑了笑，但神情还是很凝重。
他当然知道延寿丹只能起一时的作用。
但是只要能让老宋多活一天，钟离英就会想尽一切办法。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这次返回学院之后，一定要找机会去见一次骊水仙子。
无论如何也要把延寿丹的药方弄到手！
钟离英摇了摇头，不再想沉重的话题，他有些好奇。
“老宋，你真是上一辈剑神？”
钟离英看着眼前泡着澡，舒服得都快流哈喇子的老头，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老宋脖子一梗。
“胡说八道。”
钟离英打了个响指，外表光鲜亮丽的三光神剑，顿时出现在两人之间。
老宋和钟离英同时开口。
“可是我问过这破剑……”
“老夫现在也是剑神！”
两人沉默了片刻。
钟离英点了点头:“我信了。感觉到了，确实很剑。”
老宋呵呵一笑:“钟小子，老夫看你根骨精奇，特地把三光神剑传承给了你……”
钟离英点了点头。
“三光这名字真不好听。”
老宋哈哈一笑:“名字不重要，你乐意改就改吧。”
钟离英举起长剑，深沉道：“我决定叫它‘寸鑫’。”
老剑神双眸微眯：“哦？寸心？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孝子。”
钟离英摇了摇头。
“不，不是心脏的心，是三个金那个鑫。”
“哦？何解？”
钟离英慷慨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三寸光阴一寸鑫！”
噗——
老剑神差点没绷住。
“哈哈哈哈你小子，罢了罢了，都随你。”
钟离英哗啦啦从水里站了起来。
“您刚才说得对，名字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给老剑神做起了示范。
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
拔不出来。
他拿脚踩住剑鞘，又使出全身力气握住剑柄向外拔。
还是拔不出来。
很显然，冷却后变形的剑刃，已经死死卡在了剑鞘里。
钟离英气愤地把剑扔到老宋怀里。
“您看看，在您的英明安排下，我就契约了这么个玩意！”
“除了拔不出来，它还不怎么要脸！”
钟离英一指自己脑门上一个不显眼的伤口。
“它为了跟我契约，直接上来给我脑门哐唧来了一下，硬是给我砸出血了！”
当时，剑冢内。
一群人跟着钟离英和卓绝这趟速度堪比儿童学步车的火车头，一路摇摇晃晃逃出剑冢之心，眼看就要进入空间通道。
三光神剑好话说尽，还是没能说服钟离英跟自己主动契约。
其实钟离英自己早就做好了命契的准备，只是想看能不能从三光神剑那张剑嘴里面，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谁知道三光神剑不愧是剑冢出身，眼看好言相劝没锤子用，迎面就给他脑门来了一剑！
那剑鞘砸人还挺疼的你别说。
反正苦主流了血，加上其主观意愿认可，契约也就这么歪七扭八地达成了。
……也许这就是剑修历史上最离谱的契约。
老宋抱着三光神剑，笑得水面直哆嗦。
“老伙计，你怎么还是这副丢人样儿，脸都不要了？”
三光神剑动也不动，如今剑心相通的，已经不再是彼此。
有些伤感。
但不多。
钟离英咽了咽口水。
“咳，老宋……这把破剑说，还不是跟你学的。”
老宋瞪圆了双眼。
“跟它说，当初你腆着剑脸追老夫三条街跪求契约的时候，可不是老夫教的！”
“它说，剑以类聚，人以群分。”
“哈？跟它说，当初你赶着万仙大会去偷偷划人家裤腰带，害得堂堂龙虎宗宗主两手拎着裤子赶路，也是老夫教的？”
钟离英无语。
“老宋，你年轻时候，到底伙同这把破剑干了多少缺德事……”
老宋大手一挥:“钟小子你别管，老夫今天就要跟它理论理论！”
“……它说……”
“跟它说……”
“它说……”
“跟它说……”
隔着钟离英这个传话筒，老头跟剑吵得不亦乐乎。
钟离英牙疼地看着这一人一剑。
说这老不羞是上一辈……咳，据本人辩解还是当世剑神，谁信啊？
难道这就是人剑合一之最高境界——剑人？
等吵累了，老剑神一脚给三光神剑踩池子底下，三光神剑咕嘟嘟冒起一串儿不甘心的泡泡。
老头儿自个儿气呼呼往池子边一趴。
“钟小子，来给老夫搓搓背。”
钟离英还真就从旁边抓了块丝瓜瓤，搓到起泡，拉开架势。
“您别想着白嫖劳动力哈，我这搓背，可得收费。”
老剑神趴在那儿哼了一声。
“老夫两袖清风……”
丝瓜瓤带着皂角泡泡刷在老剑神背上。
“您得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儿，再也别抱着不告而别、一了百了的心思。”
老宋沉默了，沉默中还带着点儿龇牙咧嘴的狰狞。
——搓背的人手法挺不熟练，刮着皮肉还有点儿生疼生疼的。
“不就是延寿丹？等我炼一大盒子出来，给你老人家当瓜子儿嗑着玩儿。”
这话随便让一个修士听到了恐怕都得脑溢血。
延寿丹？
当瓜子儿嗑？
你就是把修士脑门当瓜子儿嗑了都没这么奢侈浪费！
老宋脑袋枕在胳膊上，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天底下唯一能把这吹牛逼的话说得如此清新自然的，除了正在那笨手笨脚给他搓背的钟小子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钟离英撩起清水给老剑神背上冲干净，又打起了新一轮泡沫。
他皱着眉头嘀咕。
“等弄到了石油我高低得整点肥皂出来，这什么皂角丝瓜瓤的也太难用了……”
听着钟离英不知所云的抱怨，老宋无声地笑了笑。
“钟小子，你说的，老夫应了。”
钟离英闻言，惊恐地噔噔噔倒退三步。
“别吧老宋，我可不是啥搓背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