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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贼不走空 > 第8章 选择行业的依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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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选择行业的依据是什么

蜡烛,把黑夜,烫了个洞。

阿婷吹灭蜡烛,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阿炳的两句醉话,竟入了阿婷的心。

选择行业的依据是什么?这是个虚无缥缈的题目,阿婷,并未曾想过。

大部分人,第一份,随机职业,决定,此后一生的行业,仅仅是为了,不让工作经历浪费。

黑夜中,阿婷的眼睛,发着微光。

半夜子时。

房间发出,阿炳规律的呼噜声。

遥远处,传来一种,有节奏的呻吟声。

和呼噜声组合成美妙的乐章。

阿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阿婷下床,点燃蜡烛,走到阿炳的床边。

用手,翻阿炳的眼皮,试图,弄醒阿炳。

阿炳,无动于衷。

用手,捏住阿炳的鼻子。

呼噜声停止,阿炳,张开嘴巴,热空气,从嘴巴喷出来。

阿婷,摇摇阿炳的胳膊。

阿炳侧身,微弱的呼噜声,再次响起。

我们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却无法叫醒一个酒醉的人。

阿婷,别无它法,躺回床上,一夜未睡。

天亮,阿炳伸个懒腰。

阿炳说,今天,要出门,这周,不要打电话。

阿婷说,去哪?

阿炳说,罗浮山。

阿婷说,罗浮山,好玩吗?

阿炳说,不知道,我去见人,又不是去玩。

阿婷说,男人,还是女人?

阿炳说,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不问,是胖子还是瘦子。

阿婷说,胖子,还是瘦子?

阿炳说,瘦子。

阿婷说,做什么的?

阿炳说,道士。

阿婷说,现在是什么年代,真的有道士?

阿炳说,我说终南山有五千道士,相信吗?

阿婷说,这么多。

阿炳说,比和尚少很多。

阿婷说,和尚有多少?

阿炳说,四十万人。

阿婷说,罗浮山有多少道士?

阿炳说,没有数过。

阿婷说,不能带我去?

阿炳说,我去谈正经事,没空陪你玩,你去,一个人,也没趣儿,下次吧,专门去玩。

阿婷说,你带箫去?

阿炳说,不然呢?

阿婷说,啥时候,回来?

阿炳说,七天后。

阿炳走后,阿婷心想,还说不是去玩,却又带着箫。

罗浮山,群山连绵。

常有游客,成群结队,慕名而来,周末车水马龙,犹如闹市。

罗浮山分罗山,浮山。

浮山之东,有水库,名显岗水库。

水库东,有座穷山,和浮山,隔水相望,因道路不通,却是个人迹罕至,鸟不拉粪的地方。

这山,有多贫穷?

无名无姓,有涧无瀑,有谷无峰,无路可通。

无县志记录,无文人留诗,无墨客留字。

山民不足五户,分散四处,不具备构成自然村的资格,自然也无村长。

山民早年移民香港,非祭祖之时不回。

偶有八旬老妪,晒太阳,也是眼花耳背,答非所问,她们长年独处,与外世隔绝。

这穷山凹处,有条恶水西流。

这水,有多恶?

因石多溪窄,水流湍急,多处冲积成石潭。这溪水,时而浮于怪石之上,时而埋于荆棘之下,忽明忽灭,水宽处,浅可见沙石,水黑处,深如藏恶龙。

源头,藏于灌木丛生处,蜿蜒曲折,如蛇行,溪边,时有花果落叶,淤积成泥。

林木茂密之处,森森阴气,不见天日,遂凝结,充塞于深沟之内,则滋生出蛇,蝎,蜈蚣,壁虎,蛤蟆,终日斗毒。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地,不宜久留。

西面山坡,一平坦处,有一竹林,竹林深处,有几间破屋,长着绿苔,靠山崖而卧,额题:清虚观。

门旁,有一破旧的对联:

积草不除 便觉眼前生意满。

闲门半掩 勿忘世上苦人多。

偏门也有一对联:

非僧非道也非隐。

可访可问亦可寻。

墙上一幅画,画上有一打油诗:

初到世间不识路,半生迷途剩残卒。

濒临绝境心曾惊,方知生时为何哭。

且说这画,也有意思,是一象棋残局,黑方,剩一将一卒,红方,双车双马双炮,六子压境,五兵过河,把黑方九宫,围得水泄不通。

黑一边卒,被隔在宫外,看着孤将,发呆。

黑方,一将一卒,对红方,十六子,这棋,可有救?

午后,山色空蒙,云龙雾雨,清风徐来。

两峰对垒,一萧条,一繁华,萧条者,怪石嶙峋,繁华者,有树有花。

空谷传来,隐隐箫声。

这箫声,忽远忽近,如泣如诉,或雅或残。

悬崖绝壁上,一巨石,阿炳坐下来,欣赏着,世外美景,细细品味着,谷底传来的箫声。

箫曲,名曰《归来》,第一句在叙事,第二句像伤感,第三句似怨天,第四句如释怀。

《归来》曲罢,谷底传来《苏武牧羊》。

这曲子,起句平直单薄,次句粗厚,音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忽而寂静无声,到慢慢有声,声音逐渐增大,犹如蹑手蹑脚的小偷走路。

忽而腹震音,从强到弱,那震动的频率,却一直不变,直到声音消失。

如同,冰雪连天的大地,老人,穿着破棉袄,在放羊。

《苏武牧羊》曲罢,谷底传来《牧羊曲》。

这曲子,吹法也很奇特,音符,多加装饰音,犹如写毛笔字,处处顿笔。

而整体,却又连贯,一气呵成,让阿炳联想到,妆台梳头的女人,一梳子梳到底。

曲罢,《归来》再次响起。

阿炳竟听的,如痴如醉。

吹箫人来回吹,听箫人反复听。

这一坐,就到傍晚,夕阳西下,弯月挂在树梢之末。

谷底箫声止住,而琴声起,若隐若现。

阿炳把箫,从箫袋掏出,就着琴声,吹起《晴空月明》。

琴声和箫声,在空谷相遇,回声散落黑夜,禅意浸润人心。

庄道长(独白):很多年以后,我有一个绰号,叫笨虎,那是我收养的野猫的名字。随口起的名字,最后反噬到我身上,笨虎,成了我的江湖外号。任何人,都可以很笨,只要你,曾经聪明过。

庄道长(独白):每年梅花盛开的时候,会有一个男人,带着箫和酒来找我,他每次从南边来,在这里住七天,他说,梅花的花期太短,他不想看到梅花凋谢,他必须赶在梅花凋谢之前就走。因为他属龙,人有些呆,所以很多年后,他有个绰号,叫呆蛇。

庄道长(独白):今年玉黄临太岁,到处都有灾害,有灾害的地方,一定有麻烦,有麻烦的地方,一定有生意,我的职业,是替人解决麻烦。

庄道长(独白):往年,我盼望着他来,渴望着他的酒,但是今年,他来成了负担。就像一群客户在询价,旁边有一个不长眼色的故人,拉着掌柜的闲聊。

庄道长(独白):虽不情愿,不过我遵守了对他的承诺,像往常一样,提前一个星期,拒绝掉所有的客人,为他的到来做准备,他每来一次,会占用我十五天,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五天?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不愿意的事情,都能够说不,比如,自己酒后随口而出的承诺,比如,自己酿下的苦酒。

七年前。

清虚观,梅花下,庄道长抚琴。

阿炳,恍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道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琴弦,音符如水波荡漾,空灵而悠扬。

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神秘的气息,似与天地之灵气相通。

身姿优雅,音乐自然流淌。

曲调在指尖流转,旋律中,蕴含着智慧,让人心灵为之一振。

道长,将自己融入音乐之内,完全沉浸其中。琴声,宛如山间清泉,清澈纯净,感化人心向善。

阿炳,感受到一种超凡脱俗的力量,仿佛与神明接近。

道长忘我之时,阿炳以箫和之。

琴声如幼猫叫,细腻,柔情似水。

箫声如饿狼嚎,粗犷,高亢昂扬。

或和鸣,或尾随,或对答。

交错呼应,相得益彰。

天黑,梅花下,石凳上。

二人享尽吹竹弹丝之乐,以酒代茶,聊着古今中外,天上地下,正传野史,歌赋诗词。

阿炳说,两舟并行,橹速怎及帆快?

庄道长说,八音齐鸣,笛清不如箫和!

阿炳说,对持真境应无取。

庄道长说,愿得身闲便作僧。

阿炳说,世情已逐浮云散。

庄道长说,到头难与运相争。

阿炳说,身后有余忘缩手。

庄道长说,眼前无路想回头。

阿炳说,官在朝堂博生死。

庄道长说,商为白银用计谋。

阿炳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庄道长说,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阿炳说,谩言红袖啼痕重。

庄道长说,更有情痴抱恨长。

阿炳说,虚无为良师。

庄道长说,自然为益友。

阿炳哈哈大笑说,道长,喝酒。与道长为友,真是痛快。

庄道长说,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恍如前世有债,今世重逢。喝酒。

庄道长(独白):“他对我说,在深圳,他其实,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板着脸,忧郁寡欢,心事重重,不懂风情,而在山里,他完全相反,就象李白,潇洒狂放,谈笑风生。我说,人生如棋,或收敛,或放纵,或密攻,或走闲。他说,我是一个优秀的聊天对象,他又何尝不是呢?”

庄道长(独白):“世间之人,被我归为四类,我没有告诉过他,我把他放在哪一类。我们初次见面时,我以为,他可能是我命中的知音,在他醉酒熟睡之际,我发现他脸上,带着煞气,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我命中的克星。”

且说这二人,相见恨晚,抚琴弄箫,谈古论今,吟诗作对,喝酒吃肉,不分昼夜,一混,就是七天。

七天后,二人月下对酌。

笨虎,穿梭在桌下,啃着,鱼刺和骨头。

阿炳说,闲门半掩,这半字,意味深长,已经压过,常字半头。

庄道长说,试解读一下?

阿炳说,这半掩嘛,一脚在世内,一脚在世外。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庄道长说,岭南文化,袭中原正统,因山川阻隔,反能保留,物华天宝,钟灵毓秀,三岁孩童,能颂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改一字,雕虫小技。

阿炳说,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庄道长说,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两人以禅语下酒,两斤陶坛,竟下去大半。

阿炳说,非僧非道也非隐,可访可问亦可寻,好句子,道长既然人在世外,心在世内,何不下山,红尘游走一番?

庄道长说,我属虎,长你十四岁,年少透支过度,心力渐渐不支,一代人,只做一代人的事,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这清风明月,正是养心健体的地方,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游,岂不自在逍遥?

巧者劳而智者忧,似曾相识的句子,让阿炳想起一句话:那些年少时,囫囵吞下的词句,却在某时某刻,击中你。

阿炳,无言以对,转移话题。

阿炳说,非僧非道也非隐,可访可问亦可寻。若是改为:半僧半道也半隐,莫访莫问亦莫寻,如何?

庄道长说,一字之改,意境大变,却也妙趣横生。

阿炳说,弘一法师的对联,改为:长恨红尘乐事少,勿忘世上苦人多,不比原对,强许多?

庄道长说,工整有余,意境却减,这红尘乐事嘛,可真不少。便觉眼前生意满,初看平淡无奇,细品,却用意深远。

阿炳细细玩味着,弘一法师的上联:积草不除, 便觉眼前生意满。

莫非,藏着凡处真章?知微见着?春江水暖?

参悟不透,便放下不参。

阿炳说,道长,弘一法师之悲苦,一半,是命运安排,另一半,却是自寻的,道长何必效法寻苦?

阿炳一句无心之言,竟戳到庄道长的伤心处,破了防,泪如雨下,大哭起来。

笨虎,见主人落泪,竟也凑过来喵喵叫。

这场面,阿炳平身未遇,并不知,如何善后。

请看下一章《江湖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