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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长离伴月行 > 第86章 深夜谈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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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把糖含在腮帮子里,并不打算放过他:“我听说你当初是为了报祝琰的救命之恩才来的赤羽军。来,说说看,他怎么救的你?”

景珩叹了口气:“姑奶奶,你今晚是真不打算睡了?”

“嗯!”安宁点头:“反正我明天有假!”

景珩无语,他明天没假!!!

“你要是不说,我就一直烦你,然后把这些竹简扔去给周淮安!”安宁有恃无恐。

“……你跟周淮安很熟?”鉴于安宁的社牛属性,除了一小部分对景珩恨屋及乌的人外,安宁现在在赤羽军里基本走哪都是熟人。用安宁的话说就是“她现在要是出去跟人干仗,随随便便就能摇出一个屯(五十个人)的小弟跟她走!”

周淮安虽然是周氏的少主,为人却比较坦荡。他对景珩更多的是少年人的不服输,想要与之一较高下,却没有太多阴暗心思,对安宁不会恨屋及乌。

因此,景珩不能确定安宁这社牛是不是在他去西陵的那段时间里,已经跟周淮安混成哥们儿了。

“那倒没有!不过他是少将军,这些事情本就该由他来做。你一个军师,忙再多,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安宁把腮帮子里的糖果挪到另一边的腮帮子里,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看起来像个软乎乎的小仓鼠:“别转移话题!快说!祝琰是怎么把你这冤种骗到手的?”

见安宁这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景珩不得不放下笔:“我以前在死斗场里待过,你知道吧?”

“知道啊,”安宁点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我在死斗场里呆的最后两年,义父曾去看过几次我的死斗。”

“所以,是他把你赎出去的?”

“没有。”景珩:“我是自己逃出去的。”

“后来呢?”

“我那时伤的很重,就快要死了。是义父救了我。义父不嫌弃我是从死斗场里逃跑的妖奴,给我用了最好的伤药,还教给我疗伤的功法。只不过我那时刚逃出来,不敢轻信旁人。伤刚好一点后,我便趁他不备,打伤他跑了出去。然后……”说到这里,景珩停顿了下。

“然后什么?”

“然后就遇到了你。”

安宁闻言,皱眉思索了下:“不对啊!你那时候就是个小豆丁……就你那小身板,能在死斗场里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竟还能从死斗场里逃出去?还能打伤祝琰?”

这个世界里的奴隶死斗是非常血腥的。每一场死斗中只能有一个死斗奴隶活下来。为了让贵人们得到最佳的观赏体验,奴隶主甚至不允许死斗中出现平局。

如果某场死斗中两个死斗奴隶打成平手,奴隶主会想尽办法逼迫他们杀掉自己的对手。否则,这两个死斗奴隶都会被杀掉。

安宁这个没有母族庇护的王姬,当初刚从北辰回到西陵时,为了打入西陵的贵族社交圈建立自己的人脉,曾多次被迫随大流一起观看过时下贵族们最喜欢的死斗竞赛。

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前人类,安宁每次亲眼目睹死斗场中那种血肉横飞、毫无人性的厮杀时,都只能人前强忍着,人后吐到胃抽筋。

死斗场中有很多被药物刺激到发狂的可怕猛兽与修为高强的成年奴隶。就景珩当初那个小身板,怕不是能被人一巴掌打飞?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比你大!”景珩磨牙。这种事情她倒是记得清楚!

“你还听不听了?”眼见安宁就要旧事重提,景珩赶紧打断安宁的思考,生怕她再想起自己以前装小姑娘骗她东西吃的黑历史。

“听听听!你继续!”

“当初某人说她要跟家里人出去玩几天,又不肯让我跟着一起去。说好了一个月后就回来,结果一走就是四百年……”现在轮到景珩翻旧账了。

“停!”安宁有点心虚,立即出声打断景珩的意有所指:“说重点!”

“哼!”景珩轻哼一声,继续道:“你走之后,为了躲避追杀,我逃去了北荒雪域。我在那里修练了一百年,修为有了很大的突破。

再后来,我听人说,当年那位威名赫赫的祝琰将军已然风光不再,还被人逼到了穷山恶水之地。为了了却之前那段因果,我便来到了这里,打算还清他的救命之恩。”

“可你早就还清了不是么?”安宁皱眉:“你早就不欠祝琰的恩了,为何还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百多年来,景珩多次力挽狂澜,把赤羽军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若把祝琰当年给的那点子灵药与功法当成一笔天使投资,那么祝琰早已从这笔投资中得到了超额的回报。

景珩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义父没有计较我当年打伤他的事,也不打算要我的回报。只在听说我没有地方去后,才肯答应留下我。

后来,他不顾众人反对,要收我为义子。又手把手教我兵法,还让我担任军师一职。那时军中有很多人不服,义父每次都会拖着病体站出来替我说话……”

大傻春!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时候祝琰也实在是无人可用了?他不站出来替你说话,你坐不稳这军师的位置,赤羽军也苟不了那么久啊!早散架了好么?!

安宁强忍住心中吐槽的欲望,只挑了挑眉,说:“祝琰有恩于你,你回报祝琰无可厚非。但赤羽军里的其他人对你可算不上好,你为何要这般舍命相护?”

景珩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是军师,是将领。战场之上,我自然有义务尽量避免士兵们的伤亡。”

“你为何这般喜欢穿白衣?”安宁突然岔开话题。

“……习惯了。”景珩说:“以前在北荒雪域的时候,遍地都是白色的冰雪。在那里,白色是最好的保护色。”

“原来你也知道要顺应环境!”安宁冷笑:“你在北荒雪域的时候,尚且知道要穿白衣自保,连头发都知道要进化成适应环境的银色!怎么来了这郁郁葱葱的山林之地后,就忘了因地制宜的道理?祝琰教你的,难道尽是些取死之道么?”

“……”

景珩没说话。良久后,安宁才听见他说:“阿离,这一百多年来,我已经亲手送走过太多同袍……”

景珩的话没说完,但安宁已经很清楚他藏在话里的意思了。

安宁自己就是个带惯了兵的人。曾几何时,“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样的歌安宁也没少唱。

作为主将,在战场上,安宁会尽力考虑周全,避免麾下的将士做出无谓的牺牲。可安宁很清楚,她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将那些将士的性命看得比她这个主将的性命还重的!

报恩?他这哪里还是所谓的报恩?!他今晚说过的话里,最准确的莫过于“无处可去”这四个字!

世人只知他是个不好惹的大魔头。再往上一点,那些知晓更多内幕的王公贵族们一边嫌弃他低贱妖奴的出身,一边又垂涎他的能力与武力。曾无数次用高官厚禄、金银美女来招揽他,就想让他为己所用。然而到最后都只能无功而返。

跟富有的三国权贵们比起来,早已落魄的祝琰并不能给景珩提供优厚的待遇,却能让景珩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大妖对自己忠心耿耿。

这一切说到底,不过是“恩易还,情难偿”罢了!

像景珩这种没有父母亲人庇佑,自己一路孤独长大的人,内心是极度缺爱的。很多时候,旁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与恩惠,往往就能让他们记一辈子。

安宁其实可以理解景珩的这种情感。毕竟人活在这世上,总是需要在这世间找到一个锚点,用来链接自己与这个世界。找不到锚点的人,就像一朵没有根基的浮萍,终其一生只能到处漂泊,无以为家。那种没有归属感的无边孤独,足以吞噬掉一个人的灵魂。

景珩曾经说过,生命很可贵。可这样漫长而孤独的生命,何尝不是一种刑罚?

祝琰的知遇之恩、赤羽军中某些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士兵于景珩而言,就是那个能让景珩在这个世上扎下根来的锚点。景珩很珍惜这个锚点,所以景珩才愿意无视军中那些带有恶意歧视的闲言碎语;也愿意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中舍命去保护那些战友。

“你在想什么?”见安宁许久未说话,景珩出声打断安宁的沉思。

“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安宁笑了笑,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名叫吴起的将军。他身为大将,却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同吃同睡,没有给自己任何特殊优待。

有一日,一名士兵患上了疽疮,吴起亲自为他吸脓。士兵的母亲听到这件事后,失声痛哭。”

说到这里,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景珩,问他:“你知道这位母亲为何会哭泣么?”

景珩闻言,若有所思:“为何?”

安宁说:“围观的人们也很是不解,便问她:‘你的儿子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能得吴起将军这般善待,你作为母亲不感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哭的如此悲伤呢?’

那位母亲说:‘当年,吴起将军也曾为孩子的父亲这样吸过疮脓。孩子的父亲为报将军之恩,奋力杀敌,战死沙场。如今,吴起又为孩子吸疮脓,孩子怕是又要走他父亲的老路,我怎能不哀伤呢?’”

“你是想说,你是那位母亲?”景珩挑眉。

“不!”安宁说:“我不是那位母亲。恰恰相反,我与祝琰一样,都是那位吴起将军。”

“而你,”安宁笑了,眼中有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冷漠与怜悯:“可怜的小妖怪,你甚至还比不上那个小兵!人家在送命前,最起码还享受到了大将军亲自为自己吸脓的特殊待遇。

可你呢?赤羽军中如今依旧等级森严!你如今在这里什么处境,你自己心里清楚!

一点寻常的灵药功法与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就能让你死心塌地!我若是你的母亲,怕是能把眼睛都哭瞎——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小韭菜呢?”

“我是真的很好奇。”还未待景珩反驳,安宁就又像个魔鬼一般,在景珩的耳边轻声提问:“你说祝琰当年曾去死斗场里看过你死斗。彼时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穿的光鲜亮丽,站在高台之上毫无顾忌地用你们这些死斗奴隶的生死搏杀来取悦自己。你难道一点恨意都没有么?要知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你想说什么?”景珩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一点都不介怀其实是假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不信祝琰,拼死也要逃出去。

再者,依着景珩当初的警惕心,若安宁不是那位取缔过死斗场、释放过死斗奴隶的宸阳王姬,景珩也不会轻易允许她这样的王公贵族靠近自己。

“呵!”安宁也不逼迫他,只顺着他的话说:“我想说的是——别只记着祝琰教你的兵法。好歹我也能算你的半个启蒙老师,我教你的那些典故里,你难道就只记住了专诸豫让之事?”

“……”景珩没说话。

“你若非要用命去还祝琰的恩,我也拦不住你。”安宁看着景珩的眼睛,严肃道:“但你不能厚此薄彼!算起来,我还救过你两次!这么着吧,你有九条命,祝琰若要占其三,我就必须得占其六!

你知道的,我季长离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你若是敢赖我的账,我就送祝琰下去陪你!听明白了么?”

景珩点头,漂亮的桃花眼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啧!就你这种缺心眼儿,到底是怎么当上海里的妖王的?你们海里的生物都跟你一样缺心眼儿么?”安宁略带嫌弃地站起身来,伸出玉指,居高临下地点了点景珩的额头:“……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说罢,安宁懒得再看这个还欲挑灯夜战的大冤种,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