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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甚至升腾起一片连着一片的水雾。

水雾隔绝了苏阿雅的视线,她快看不清雨中的陈远。

雨后已是傍晚时分。

残阳斜打下一抹温柔的光,照亮陈远侧脸。

他眼中的猩红似乎被那场大雨洗刷干净。

整个人的气质重新归于一种宁静的祥和。

竖直的发丝重新垂落,似乎狂傲与血腥从未在他身上出现。

陈远轻轻吐出一口气,知道心疾异变已经结束。

但心疾异变的进度却停留在了81%。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条诡异的红色纹路依旧存在,他不知自己是在何时变成了那副模样。

或许是在踏足巫灵州的那一刻,或许是在封窟完成之时。

那种对生命淡漠让陈远内心都感到一阵胆寒。

他之所过之处,皆化为鲜血与惨叫,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存下来。

“那是我吗?”

陈远呢喃一句,微闭起双眼,一直等到残阳完全被天际线吞没。

巫灵州如今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鬼州。

只有三个活人停留在这屋檐前。

苏阿雅抱着双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枯立的陈远,轻声道,

“师尊。”

陈远身形微微一颤,缓缓回头,他睁开眸子,是与夜空同样的颜色。

“怎么了?”

“咕~咕~”

苏阿雅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脸色有些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师尊,阿雅肉体凡胎,有些饿了。”

陈远点了点。

“饿就吃。”

他再陷入沉寂。

苏阿雅:“……”

她有些不敢再将陈远从枯立的状态中唤醒,当下,也只是强忍住饥饿之意,静静靠在房檐的柱子上,企图用睡觉来遮掩不适。

夜深,

苏阿雅眉头紧皱,似乎做了噩梦,她整个人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黑衫下,微微抖动,脸色不断变化,自惊喜,到惊恐,以至于轻轻啜泣起来。

“噼啪。”

火苗灼烧枯枝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隐约还有肉香味传出。

“噼啪。”

房檐下的一隅,很快被火光照亮,连带着苏阿雅带着泪痕和血污的脸。

“醒来了就吃吧。”

陈远手中枯木穿着两个大肥兔子,娴熟地在火堆上来回翻面。

苏阿雅闻言,先是悄悄将眼睛睁开个缝,再是看到陈远两只肥硕烤兔,不由得狠狠咽了几下口水。

打从太岭离开的时候,她一路上吃的只有干粮。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的苏阿雅,很难短时间内适应走镖路上的极端条件。

如今陈远手中的两只烤兔,算是她出门后见过最珍贵的东西了。

“喏,你的。”

陈远将流油烤兔递过,目光却注视着火堆,眼神中是摇曳的篝火。

苏阿雅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当下从黑衫中伸出两只手,喜滋滋地接过,以至于面朝陈远的胸襟处都走了光,也毫不在意。

啃了两口兔腿,苏阿雅才反应过来,红润爬上了她的脖颈,再是耳垂,

她小声道,

“师尊没看到吧?”

陈远的目光中一直是摇曳的篝火,他闻言,轻轻侧头,

“什么?”

好了。

这下看到了。

苏阿雅一怔,脸色彻底红了,双手捧着兔腿,一时间愣在原地,也不用手去遮掩。

陈远一笑。

探出一只大手。

苏阿雅咬了咬牙,想腾出手打掉陈远的即将探来的大手,但还是闭上眼睛,最终收回手掌,眼皮颤抖着等待接下来的一切。

她脑海满是临行前的雨夜里,父亲说得那句话,

“阿雅,行在乱世中,要学会保全自己的命,有命活,你才可以报仇,可以进退,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苏阿雅紧咬住嘴唇,眼皮不断颤抖,她向陈远拜师,何尝又不是为了活命。

如今师尊想对她做些过分的事情,自己屈服……又何尝不是为了活命。

能够屠戮一州鬼修,师尊远比自己想象的强大,傍上如此仙人,自己还何愁无人为自己报苏家之仇吗?

她娇躯颤抖,腾下的那只手,甚至有意将自己的胸襟撩拨起,

好让陈远能看个通透。

也是为了活命。

陈远的手掌已经探来,整个人也已经贴近苏阿雅。

沉重的鼻息扑打在的苏阿雅的脸上,是温热的。

苏阿雅浑身开始发软,想要躲避,但却强迫自己停住一切动作。

“啪。”

陈远轻轻打掉苏阿雅正撩拨起衣襟的手掌。

“衣服要穿得周整些,才能有尊严的活着。”

陈远用灵力在指尖掐出两枚纽扣,轻轻别在披在苏阿雅身上的黑衫,纽扣错落,但好在是将苏阿雅重新包裹住。

“强者恒强,他们随心,哪怕浑身沾染泥垢,也有自己的尊严。”

“弱者虽弱,他们随时势,但时势并非永恒不变,弱者也永远不是弱者,任何人活着,亦是要活出他的尊严。”

“连这两只烤兔,在我狩猎它们的时候,也知晓挣扎。”

陈远轻轻将烤兔推至苏阿雅嘴边,轻道,

“吃吧,吃过这一餐,我随你回太岭,取得故友所留之物后,我便亲手恢复整个楚国的秩序。”

苏阿雅愣愣点头。

咬下一口兔肉,这肉烤得有些发柴,且没有什么滋味,但在此刻却比任何山珍要美味几分。

一口,两口。

兔肉终于咸了。

是泪珠滚落在上边,一颗连着一颗。

魔思淼静静蜷缩一旁。

不敢说话,只求这位喜怒无常的邪修不要注意到自己。

州内昏暗。

连灯火也没了。

陈远再望着摇曳的火光,陷入沉思。

许是年岁有些大了,不可控得遐想。

苏阿雅吃完兔腿,连骨头也嗦了个干净,看上去像是狗啃的。

她摸着胸前两枚灵气纽扣,心中有莫名的安全感与幸福感。

“师尊。”

“嗯。”

“大雨浇过,您从何处寻来的枯木?”

“高木遮蔽矮木,总有干些的木柴。”

“师尊说得话……好深奥啊。”

“嗯。”

“师尊,您说您已经活了两千岁?”

“嗯。”

“阿雅也可以活两千岁吗?”

“如果你认真修行,达到天人境后,若无病无灾,可安然活两千岁。”

“师尊……”

“嗯。”

“你人真好。”

“或许吧。”

月色姣好。

苏阿雅透过火光,望着陈远淡漠的脸颊。

只觉得这一刻,

师尊便是她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