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玖紧赶慢赶，总算在打烊前赶到荣宝斋。还没进门，先笑着和那掌柜打招呼：
“佟二爷，如今从二掌柜升了大掌柜敢是忘了小弟，怎么没叫小弟喝酒啊？”
那佟掌柜听见是熟人，连忙从柜上出来。见是从前齐王跟前的小厮温玖，便笑着请人到椅上坐。
一边替温玖倒茶一边诉苦，“这是哪儿的话，不过是买卖上走不开。你也瞧见了，我们这里的伙计不比你们府上规矩。不盯着点，不妨哪个手脚不干净顺走什么，我这干一个月还不够赔的。”
温玖落座翘起一条腿，慢慢打量四周，继而把目光落到佟掌柜脸上去。见他虽是笑着，却不大耐烦。
也是，谁喜欢收工时突然来活？
温玖清了清嗓子，凑到佟掌柜脸畔低声道：“就不与你兜圈子了，我们王爷在外头养的那位小娘子，你见没见过？”
听得佟掌柜咯噔一下，当然是见过的，只不过是见的那位外室的丫头。没想到齐王妃这么快就发现了，还查到他这里来。
佟掌柜暗忖，要说没见过，哪日齐王妃恼了，另找别的珠宝铺子供珠宝顽物，那可是每年上千两的进项，东家肯定把他辞了谢罪。
佟掌柜笑得为难，轻轻拍了下桌案，“嗐，你说这事！”
温玖一听就知道他必定知道些内情，也不说话，只管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形成无声压迫。
佟掌柜把伙计都赶回家，上了店铺门板，将门反锁起来，回身连连摆手。
“可算给你们府上几位主子坑苦了。先头王爷差人来打璎珞，说是送给王妃的，务必仔细。照日子我们打好了，没曾想却是两个小丫头来取，说她们是伺候王爷外室的丫鬟。”
说着落到椅子上，讳莫如深地看温玖一眼，“这种情况，我们哪里敢交货？可那丫头说得有鼻子有眼，这才晓得王爷在外头养着女人。为掩人耳目，说是打给王妃的。”
温玖把他的话在心里品了品，“如此说来你没见过那位娘子，倒是见着了伺候她的丫头？”
“正是！”
佟掌柜拍拍他的手背，“老弟啊老弟，你说你们府上是不是把我坑苦了，成日家担心齐王妃找上门来。这不，如今查到了，只怕是大祸临头。你可得在王妃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温玖笑了笑，端起茶喝一口，“你我什么交情，自会同王妃说明内情。只是那几位外室住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佟掌柜略一想，精明的小眼睛忽然一亮，走去柜台翻了翻，翻出一张字据拍到桌面。
“那时得亏我多长心眼，叫那丫头写了字据。”
说着指头往收据一戳，“是叫白恩桂的！”
温玖捻起收据一看，缓缓绽出个笑脸。王爷外宅的丫鬟居然是王妃的亲爹？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又将王妃几次出门时间一核对，立马想到是六月往燕王府赴宴时的事情。
外宅不过是场误会，王爷为着逗王妃一时胡诌的罢了。
这厢温玖起身要走，对佟掌柜笑道：“多谢佟二爷，可是帮了大忙了。这就去找那白恩桂。”
佟掌柜笑得满脸起褶，一面引他出去一面摇头，“平素只以为燕王府乱，没承想你们府上也乱起来了。哎，艰难呐。”
“这世道，谁说不是呢。”温玖敷衍应和，留着心眼问，“燕王府近来乱什么？”
佟掌柜将他送到门上，眯眼笑着，“巧了，也为外室。燕王殿下新弄来个外室，叫倩娘的，养在铜钱巷，才在我们这里办了好些瓷瓶、摆件。那天伙计装车给送去，正巧碰上燕王妃打过去，十几个婆子小厮跟着，那场面真是吓人。”
“后来呢？”温玖忍不住问，有些幸灾乐祸的好奇。
“后来燕王殿下赶到，把燕王妃带了回去，没闹成。”
佟掌柜说着偏过脑袋压低声音，“听说那位倩娘像是有了身子。有婆子发现她近来总是干呕，饮食也不大好。”
燕王养着位江南来的名妓，温玖确有耳闻。只是没料到居然没闹起来，不像燕王妃的脾气。
倘若顺着那外宅找到燕王的错处，回头报告给王爷必定有赏。
温玖自顾自想着，从荣宝斋出来，趁天黑前赶到熟识的捕快家中，嘱咐盯着燕王的外宅，查探她是否有身孕。
隔几日，孟管家差他给王妃送新做的厚衣裳，温玖适才找到机会往别院回话。
絮儿端坐在榻，神思懒怠，“你去找那外宅，可有消息了？”
提起外宅温玖立马想到“白恩桂”三个字，登时没憋住笑。
絮儿窥见他笑，猜测他必定知道内情，只管与他主子一条心，死死瞒着她。
她倏地板下面孔，“温玖，你近来越发能耐了，知道什么还不快招。”
温玖别眼看她，是平静的怒意，看起来一点醋意都没有，唯恐是问其他事情。
想起他那捕快朋友打探来的消息，便笑，“咱们王爷的外宅没寻到，倒是替王妃打探到燕王那外宅的消息。”
絮儿光听燕王二字就烦，但还是忍不住想吃瓜。
她摆出兴致不高的样子懒声道：“他们那头又有什么事？”
“说是倩娘有了身孕，但还没过燕王妃的明路。只怕知晓后有得闹的。”
絮儿不齿，“闹不闹的只有世子受罪。”
她轻含蔑意，顿了顿又问：“还有呢？”
温玖想来想去只有金升夫妇的事情。如今有心攀附王妃，必然得拿出有价值的消息博取信任。
他左右睃一眼，压低声音：“还有就是咱们府上的金升家，似有古怪。”
絮儿杏眼微横，“又是来杀咱们王爷的？”
温玖心惊，没想到王妃已经虑到这一层。
他虽捏着金升家的身契，但眼下不是交出来的时候。主子他清楚，必然得在要紧关头出面，才能让主子记住他的辛苦。
他讪笑着打哈哈，“这小的不大清楚，只是与他们同期来的人全都不在了。夫妇俩又规矩得过分，有些反常。”
絮儿暗品他话里的意思，该是怀疑金升夫妇是细作，但没有证据不好明说。
如今孟管家让金升的女儿金枝到别院伺候，趁机诈一诈才好。
絮儿冷声吩咐，“既如此，你当差时留心着些。有什么速速回禀。”
温玖点头去了，心下微喜。王妃给他派了单独的差事，大约是有心器重。
午前来至角门与两个年轻管事闲聊，忽见个白胖的中年男人，领着个精瘦妇人从马车下来。
那男人挺着肚皮，迈着八字步，趾高气昂地问，“这里是隐春园？”
温玖笑着打个拱手，“正是，请问老爷寻谁？”
那男人挥挥手，肚皮上的肉浪跟着抖三抖，“找你们王妃。”
温玖蹙眉，见来人摆足架子又不递拜帖，便问，“您是？”
那男人笑着将他上下打量一通，把眼睛抬到天上去，“只管去回你们王妃，我是白恩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