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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皇上?

絮儿惊骇失语,久久缄默。

纤尘在屋内肆意飘着,光束如同一条条音轨,承载着无声的惊讶。

倒是倩娘惊吓之后重新恢复理智,转到妆奁梳妆,一面梳头一面说话,“你不该来,王爷知道你过来,必定猜测我同你说了不该说的。”

一霎惊醒,絮儿拔腿就走,“他预备几时动手?”

倩娘叹气,“还说你常在宫中走动的人,连皇上秘密立储都不知道。传位圣旨就藏在御书房的一匹未完工的木马里头。”

说着千娇百媚地看絮儿一眼,羡慕又酸楚,“连太子都省了,直接传位于齐王殿下。”

咚咚咚——哪里传来几声震天撼地的响声,絮儿慌忙四下搜寻一圈,才知是她憋涨的心在乱跳。

她抖着声音问,“这种事燕王如何知晓?”

倩娘放下梳子,扭头笑得娇柔,“那个蠢材如何得知?是萧将军呀。那夜靖王殿下殡天,御书房一时无人,他在宫中的亲信一番搜检可不就发现了。”

絮儿仍是想不通,分明皇上多次传他们进宫,竟是一点风声也没透露。

她凝起狐疑的目光投去,“这事你又如何得知?”

倩娘像是笑得累了,很快将笑容收回去,转来阴森惨然的脸,“他也让我侍奉了萧将军。”

絮儿忽觉晕眩,这世道简直脏得让人恶心。不知哪里生出的爱怜,她缓步走去,从后抱住了倩娘。

“你受苦了。”

倩娘缩着脖子一躲,到底被她圈在怀里,整个人仿佛跌入一汪温泉,如同孩子安心躺在母亲的子宫。

她连连滚落泪珠,颤着嗓子催促,“快走,那些婆子都是燕王的人。你说是我在苏州的小姐妹,上京来投奔我的。”

絮儿不走,想把她带走。

倩娘纤瘦的手指拍拍她的胳膊,“好了,横竖没死就有想头。倘若齐王殿下能杀出重围,别忘了救我出去。”

絮儿重重点头,正要走,倩娘端起一把琵琶递到她面前,“既是我在窑子里的姐妹,少不得装装样子。听闻齐王殿下精通音律,记得弹给他听。”

絮儿和集美相视一眼,都哭了。三个女孩好像没什么话好说,又互相抱了一抱,絮儿和集美揩了泪踏出门去。

那婆子从廊下迎来,见絮儿抱着琵琶便问,“姑娘这是拿什么出去?王爷交代了不让带走宅子里的一草一木。”

集美挺身立在絮儿跟前,“这是我家姑娘当日送给倩儿姑娘上京的礼物,没得她绊在这里不接客,还不准我们做生意吧!”

一听是风月场上的人,婆子下意识退后一步,目光显出鄙夷,生怕沾染不正经的气息。

絮儿比着倩娘摆出温柔娇媚的样子,含羞笑了下,“我们上京来,原听说姐姐跟了燕王殿下,正要跟她学着讨生活,不曾想她疯疯癫癫,已然没了奔头。这会子拿琴往外头去,随在哪里唱,也是门营生。”

婆子不屑道,“好好好,那快些走。”

不忘悄声嘀咕,“这地方真是越来越脏了。”

絮儿和集美刚踏出门槛,身后便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动静,一并掠起风,吹飞二人的衣角,吹凉她们的心。

“小姐,白家几十口人命还管么?”集美在马车里,摸着那把擦得光亮整洁的琵琶。

絮儿接过琵琶,勾起琴弦弹了两下。思来想去,不能放着无辜的人受难。

她点点下颌,“救!一并救下倩娘。”

这厢回到隐春园,将所见所闻说给李辞听,任他平日见过大阵仗都难免惊讶,“你是说萧定川从去年底就秘密回京?”

絮儿点头,“而且,传位诏书被他们找到了。我担心皇上的安危。”

李辞靠坐在床,吃一口她喂来的燕窝粥,“难怪这些时父皇谁都不见,我的折子送去多少退回来多少,没批示。父皇大约已经被他们软禁起来。”

絮儿搞不懂,“皇宫有禁卫军,京城又有卫戍部队,他们怎么能控制住皇上?”

李辞也只是猜测,撅着下巴想了想,“大约是秘密进行,少不了皇后娘娘的人配合。上回你进宫面圣,皇上和皇后的言行可有异样?”

絮儿回想片刻方道,“皇上倒是寻常,仍是昏君的样子。依照我的法子同意加考会试,推迟殿试。”

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皇后娘娘在提到萧将军写信推荐状元的时候,眼神不大对劲,有点凶,又有些害怕。”

“大约那封信压根就不是陆仲成的人改的,萧定川抓了奸细,就把那事推到陆仲成头上。他是想用这事试探皇上对萧家的态度。”

虽到初夏,夜风仍是凉。絮儿顿觉浑身发着寒意,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充斥着尔虞我诈的算计。

她缓缓坐下,给李辞又喂一口粥,“如今你病着,皇上生死未卜,宫中的情形又打听……”

话出一半,笑起来,“明日把求的平安福送给朱美人去,顺道向她探听虚实。”

对此提议李辞却忧心忡忡,“倩娘说了,传位诏书是萧家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人发现的。那位朱美人,入宫时日太短,又是地方小官家庭出身,极容易被人在身份上动手脚。先不要去的好。”

絮儿抬着帕子给他擦嘴,语气不免颓丧,“难道真就什么也不做,白白等着他们把社稷江山夺走么?”

李辞将头重重仰靠在软枕,缓缓闭上眼睛,“只要皇上没死,咱们就还有希望。你先吩咐陈放派人给陆仲成和范士则送信,皇上的安危与秘密立储之事先不提,只说萧家意图谋反,在城外驻扎精兵。”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觉得势单力薄,好像谁都不可信,谁都可能在关键时刻背叛。

絮儿拧紧眉心,“他们可靠吗?”

李辞倏地睁开眼,“给萧家和燕王府散播消息,就说齐王近来与陆仲成、范士则交往密切,密谋夺取太子之位。”

这个节骨眼,谁也别想跑。

絮儿领会意思,但始终捏紧了汗。默默祈祷皇上身体康健,不要被歹人残害。

夜风簌簌地吹着,吹走乌云,吹出一轮圆月。

恒荣帝打了个大哈欠,一不留神跟着冒出个喷嚏,暗自咒骂,“必定是李辞那个孽障在骂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