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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罢晨食,屋里太闷,甄苏在观景台的桌案上摆了笔墨,今日她想好好的绘一幅画,就绘两岸风光。这几日下来,虽每日都有习字、绘画,到底生疏了许多。

砚墨、寻找感觉后,她提笔而走,凝神而专注,忘了时间与地点。不知何时,身侧已聚了几个人,有中年文士,有少年学子,俱是或露讶色,或面露惊叹地看着沉陷在绘画之中的少女。

苏公子最是意外,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书画造诣远超过她的年纪,使用得熟络,而一些绘画要领,与本家颇有几分相似,但绘画的风骨独树一帜,温婉则不失宁静,大俗又不失典雅,幽远又不失诗韵。

这一幅《运河晨图》用了大半个时辰,完成之后,甄苏静静地凝视,提笔渲染、圆润,着墨太浓再用清水吸走,太淡处再用笔着墨重勾,如这般的手法是苏氏一派中所没有的,这完全就是甄苏自己想出来的,她只是觉得这样更好。

她重新换了一支笔,题跖留款,虽是女子,但一手行书写得婉若游龙,坚韧之中不失傲骨。

甄苏收了笔,横放在砚台上。

苏公子手中的折扇落在掌心,“疏姑娘这一手画技可称一绝,这幅山水图无论是手法还是风骨令人敬佩。”

“公子谬赞,一时心血来潮之作。”

“这对姑娘而言,不算最好?”

甄苏摇头轻叹,“此次出门。我最满意的书画并未带上。”

只得这一幅,对他们来说已是惊艳,可对她而言,却不是最好的作品,她的书画造诣到底有多高?

苏公子抱拳道:“姑娘的笔墨备得很齐全。”

这一套笔是外祖送她的,外祖见她颇有天赋,花了大价钱请了名家制作了一套画笔,由细到粗,足有十二种大小不等的型号,是用真正的狼毫制作而成,仅是一支就值不少银钱。何况这是一整套,但凡懂行的,仅是这一套笔,价值不在千两以下。

苏公子猜测甄苏的身份来历,必是来自书香世家,且是家族大力栽培之人,无论是用笔还是手法,皆有名家大派的气象。

苏公子道:“今日借姑娘的墨宝一用,在下也露露丑。”

甄苏取了自己绘的画,将画平定在晾周围的栏杆上。

苏公子挥毫而动,不是绘画,而写了一幅李白《将进酒》,疏狂张扬,带着一股磅礴而来的豪迈之气,这是一幅行书,难得一见的好字,似烈烈骄阳,又似有滚滚江河,热情之中带着绵绵的情意。

“好!好——”连呼两声好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姑娘的丹青了得,苏墨公子的书法更是一绝。”

这中年男子不是三楼上等房的,甄苏见过此人,在京城登船时,他便上来了,似住在中等客房,看他与苏公子的样子,似是故识。

苏墨,他的名字叫苏墨。

甄苏对这名字颇是熟悉,她是听过的,心下转桓间,蓦地忆起,这是江南苏氏嫡长房嫡长孙的名讳,也是外祖家苏氏的少族长、未来宗主。

外祖母在世时曾说过,金陵苏氏嫡脉五房,尤以长房、三房惯出美人,无论男女都个个生得极美。长房男女最不喜有人夸赞其美貌,为了拉低颜值,此辈宗妇唐氏便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子,颇有手腕、能耐。

唐氏膝下一子三女,三女居长,唯一子居幼,三个女儿容貌随了唐氏,清秀有余,美貌不足,幼子苏墨容貌随了其父祖,俊美得仿若世外仙人。

苏墨在同辈儿郎,并非居长,他母亲连生三个女儿,第四个若再不是儿郎,就连他们的长房宗主之位都保不住,最后才生了苏墨这个儿子,偏生还生得极其俊美。

前世未曾得见的苏墨,今生出现在面前,当真不负外祖母说的那句“陌上公子如玉”,站在他的身边,他就是风景,他能压日月光华之姿,赛百花之容。

中年文士甲抱拳道:“苏墨公子这幅字真真令人拍案叫绝。”

“好字啊,确有苏公遗风,难得一见。”

甄苏知这是好字,只是太过刚直,有一句话叫:过刚易断,过直易折,还是应当柔和一些。

苏墨问甄苏道:“疏贤妹以为,这字如何?”

“看字如临险峰,字字皆有铮铮傲骨,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但,太傲的字并不是好事,都说看字如看人,字有傲骨,字有棱角,但也易受伤,清绝傲然。

不远处,陆衍静默地看着几人,他们在评点苏墨的书法,也夸赞着甄苏过人的丹青,他是个粗人,来自寒门,自己的一手字写得像狗儿趴,便是照着字帖都未练好,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字,就连他的幼弟陆旺都比他的字写得好。

从未有过的自卑感化成潮水,涌在心头,怎么也不能退却。

众人点评时,甄苏更多的是沉默,她将笔洗、砚盘等洗涤干净,洗净之后,继续挂在笔架上晾干,沉默着拾掇,沉默中将自己的画收起来。

那两个中年男子,不像是官,也非寻常的文士,更像是幕僚,其间一个是昨儿随苏墨上船之人,另两个的说话方式、言行举止像……

甄苏想不到合适的形象,过了良久,才想到“师爷”二字,不错,他们就像是未能高中的进士,而是举人之类,却是涉足过官场,懂晓不少。

几人谈论书画时,传来一阵声响,婆子高呼着:“上等客房的贵客,用午食了。”

甄苏拾掇好桌案,“几位,小女先告辞!”捧了文书四宝回屋,再出来时,正看到陆衍打好饭菜,二人折入陆衍的房间。

甄苏依旧将自己吃不完或不爱吃的饭菜拨给陆衍,这些日子下来,她习惯了,他同样习惯了。

陆衍道:“那个好看的公子是谁?”

“江南苏氏少族长、未来宗主苏墨。”甄苏答道。

陆衍微微一惊,“你外祖家的人?”

“我外祖是第四房的人,而他是长房公子,外祖少年高中,好些年没回祖籍。苏氏族里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同意外祖在京城另建一支。”

曾是族人、同支,但现在不算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