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映真和宋寒枝匆匆下楼,幸而先前早结了账单,这才没被侍从所拦。
待至翡翠楼外,她们也将争执听得更清楚些。
“楚今朝?倒是改了个好名字啊。”
“小狗蛋儿。”
“怎么不认识咱们了?”
许映真眼瞳圆睁,而宋寒枝则面色骤变,猛然冲了上去,双手叉腰,大骂道:“你们是什么狗头猪脸的东西,我师兄还需认识你们?”
被三个年轻弟子所围住的楚今朝先前闻得他们所言,仍云淡风轻,似不曾浊言入耳。但瞧见两位师妹在此,他神色渐变。
宋寒枝容貌甚姝,加之此刻神色乖张,竟生出股威慑,叫三人一时不敢冒犯。
许映真则瞧向他们腰间令牌,俱是内门弟子,只见牌面上刻有大钟,却有些形似丹鼎,正隶属钟丹法脉。
她笑吟吟地走出来道:“三位内门弟子?那应该是知晓宗规第一百七十三条,同门不得动手滋事,如有矛盾,当比武台上见。”
许映真扭头看向师姐,佯作疑惑道:“师姐,这里不是坊市吗?他们莫非当成比武台了?”
那为首的青年样貌观去泛泛,眸子却颇显锐利,他抱臂在胸,哼声道:“我们可未曾动手,不过是瞧见了老朋友,打声招呼罢了。”
何清看向楚今朝,笑中含嘲。
他们三人早入内门,何清抵达第七重泥胎境,其余二人亦为第六重,故楚今朝先前不曾同他们剑拔弩张,不过纯当作丑角做戏。
但现下两位师妹都挡在身前,他又岂能呐呐不言?
楚今朝前跨一步,将两女护在身后,向来儒雅和善的面上罕见冷沉,如静海突掀起狂澜惊涛。
“老朋友,你算什么东西。”
“内门弟子同我这亲传弟子相交?攀附姿态也太难看了些吧。”
楚今朝双眸微眯,语中含讥,嘲得三人面色难看。
何清身旁那壮硕男子一时怒冲心头,叫面容醇红,当即破口大骂道:“楚狗蛋,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正欲推搡过来,却见三人俱冷眼瞧他,并肩而立,神色出奇相似,腰间更如出一辙地悬挂着真传令牌,上绘赤日银月,正对法脉。
天悬,悬于天穹,俯瞰凡尘。
张绍一时动作猛停,怒气消去,莫名生出了先前不曾有过的慌张。
许映真略可惜地道:“怎么不动手呢?来便是了,届时我们师兄妹自在法阁同你见真章。我之前抽空读阅了宗规,正想好好对照呢。”
明阳洞中与李琛发生冲突后,她便是将那本宗规册子细细研读,左右不过一千多条,早就牢记心间。
内门弟子不比真传有师尊庇护,且仅可取得法阁发放的俸禄,虽说所见天地更阔,却仍需勤勉接取宗门任务以供修行,当谨言慎行才是。
何清三人见情景至今,周遭也渐有人相围看来,便自心头多出恼怒羞郝。
“走!”
势强而跋扈,势弱而退走。
许映真见他们三人仓皇离去,眼中讽意更甚,她扭头看向师兄,问道:“师兄可还好?”
楚今朝含笑摇头,说道:“我自无事。”
他想了想,解释道:“那三人是以往我未入太玄天悬门下时所识,那时灵根不显,修为滞凝,难免受些欺辱,现下自是今日不同往日了。”
“我此番本是因练出朝霞丹,便想要在坊市置换出去,再购些珍稀灵药,继续研究那黄阶上品丹方。”
楚今朝挠挠脑袋,又笑道。
“后就想起小师妹刚入天悬,加上二师妹喜欢,想着仙塾刚课毕,便来翡翠楼点上几道灵膳,带回天悬去。”
“但瞧你们二人,已经用膳完毕了?”
许映真笑意更浓,眸似月牙。
“二师姐请我来翡翠楼用膳,如今已是极饱,她还点了两道给师兄带回呢。”
宋寒枝挥手道:“行了吧师兄,你那些俸禄都用在琢磨丹方和采买灵药上了,师妹我还不知道你?我没学那四艺,手头阔绰,别跟我客气啦。”
修仙四艺,公认‘符阵丹器’。
便是耗损最小的符道,为绘就一张可堪用的符箓,也需耗去难以计数的符纸,且以诸多奇珍调配朱砂墨。
楚今朝虽在天悬六载有余,但所得灵石大多耗在丹术上。
他闻此言,无奈道:“行吧。若无事,咱们便先回天悬峰?”
宋寒枝自然点头,她催动飞云纱,长绫入空,同师妹共落其上。楚今朝则唤出风雷吟,御剑而行。
师兄妹三人首次相聚,经先前一遭,竟意外融洽。
待御行约莫半个时辰,便至天悬峰上。
待得落地,许映真还未推开宫门,便大声喊道:“花花!我回来了,你的小鱼干。”
顿而门扉大开,从内冲出一道残影,宝珠四足踏空,飞速回旋身子,高昂脑袋,喵喵叫道。
“在哪呢?在哪呢?”
许映真从白墟镯内取出九个相叠的油纸包,递到她面前,笑眯眯地道:“在这呢。”
楚今朝嗅到几分辣味,不由提醒道:“花花,你少食辛辣盐重,小心掉毛。”
“花姐的事情你少管。”
狸猫前身直立,把油纸包一把抓进怀里,用脸贴着,隔着绒毛都能瞧出笑容灿烂。
“秀秀闭关了,天悬宫内我最大好吧!”
楚今朝伸手揉揉猫头,满脸无奈。
而许映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以为花花是猫妖,不会掉毛的。”
宋寒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担心花花干甚,她自有分寸的。”
许映真颔首,又朝楚今朝道:“师兄,我从法阁领了龙鳞古参,想和化麟池一同使用,师姐说你精通丹术,可提纯药力,可否麻烦师兄?”
触及楚今朝所擅领域,他欣然点头:“这哪算什么麻烦?”
“龙鳞古参?传闻体蕴龙血的妖兽陨落处易生出这等灵药,内里药力霸道却驳杂,但若搭配清髓液,便能提纯参力。”
“但三管齐下,只怕锻体时你分外苦痛。”
许映真挑挑眉,颇有自信,答道:“我自幼习武,也算有些耐性,倒想一试。”
而宝珠将头从楚今朝手下挪开,后足发力,跃到许映真头顶,伸爪拍拍她的脸颊。
“小徒弟,你小心哦,到时可别疼晕过去。”
楚今朝又再做思索,说道:“师妹你年末有塾考,锻体倒不急于一时,见闻可拔为首位。”
“咱们师妹过目不忘!”
宋寒枝高昂头,与有荣焉。
“原来如此,那师妹你等我两日炼出清髓液,那古参也交予我磨成参丸?”
许映真自然颔首,取出盛放古参的玉盒,递给师兄。
待三人又相谈片刻,便各回殿内。宝珠将油纸包收入芥子戒,四足迈动都俱是欢快,摇着尾巴钻入北殿去。
东殿中,许映真盘膝坐在净水莲台上,双手托着下巴,自喃道。
“狗蛋师兄?还有师姐那不可言说的顾少宴,真有意思。”
但彼此相交,点滴亦可窥真心。既如此,许映真也无窥伺旁人隐私的爱好,便将心思搁置,后取来镯内的檀木盒,捻出藤种。
她催动气海,法力涌向指尖,汇入种内,待片刻后,竟果真感觉其中一股微弱的意识在呼应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