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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位青大人,也似乎刚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举子等在了门外,细细端详他片刻,忽然一笑:“姜……鸿昊么?让你久等了;不过我现在还有事,你若是愿意等,不如就跟我过来吧。”

所谓祸福相倚,大抵如是。姜鸿昊因为被遗忘在这里看暧昧地美景,居然获得了再一次观看青大学士暧昧的权力。

这一场暧昧却愈发触目惊心,愈发证实外间青大学士的传闻都是所言不虚。姜鸿昊被带到青大学士卧寝之外,和那些美貌少年一起,再次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而这次等的人,越发令他猜疑……从周围人的严肃恭谨的态度来看,从四方如临大敌的戒备森严来看,他没有理由不怀疑正和青大学士卧房独处的那个人,身份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

他的猜想又一次被证实,又是一个多时辰之后,在他地单薄身板几乎已经被冻僵……他看到了那个人,那温雅贵气,却气场强大到一出现便令所有人忍不住想要拜服的人物……周围的人真的拜服了,口称陛下……只有一个人似乎没有受到影响,那个人将皇帝陛下送出门来,招一招手,居然又从什么人地手中接过了一件鹤氅,亲手替陛下披在肩头……象一个送夫君出门的小女子了,只可惜,短短两三个时辰,送了两个“夫君”……

姜鸿昊被自己的念头击得有点懵,加上冻得瑟瑟发抖地四肢,他并没有太多余力仔细去观察那两个高高浮在云端的人物,只在他们仿佛神仙眷侣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注意到了青大学士只松松束起的长发,并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这是今晚青大学士第三次路过他身边了,前两次都是他出声相阻,而第三次,他却是没有胆子去阻住对方的脚步了……

然后他便看见青大学士的脚步停下来,听见对方略带诧异的声音:“姜鸿昊?还等在这里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去我卧房里等我吧……”

姜鸿昊本来发木的脑袋越发不灵光了,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青大学士真是强悍,刚做完还是不够么?而且说这话,居然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

青岚并没有将皇帝陛下送出很远,刚刚出了佩玉轩的门口,便被体贴地劝回去休息了。他们自然也没有一起去逛什么夜市----虽然大赵没有宵禁,但时间已经这么晚,什么夜市都已经快要散掉了;相反地,被青岚提醒了时间之后,端木兴便意识到是离开的时候了。

送了端木兴回来,青岚把目光在那把沉香木的躺椅上扫了几个来回,叹口气,身子一歪,便整个地埋进了那些靠垫里。

这把躺椅是弗朗机使节特意送了给她的,价值不菲,自然是希望她能够在端木兴面前为大赵与他们国家通商的事情说说好话……然而她却终于没有开口,只略略提了句西洋美人儿,多少说明了些自己的态度而已……其实端木兴一定也知道她将这躺椅摆在这里的目的,两个人交谈的时候他的目光几次游离在这把躺椅之上----青岚当时只觉得暗暗好笑,现在倚靠在椅子上头又觉得隐隐烦恼:这些西洋人,以为打探了些她的喜好,送了这样昂贵的土不土洋不洋的东西来便可以讨好她么?东西的简单和舒适是对了她的路,可他们实在不该用西洋的工艺去糟蹋这样上好的沉香木啊……她还是喜欢大赵传统的雕花木刻,喜欢隼接的那种木质感觉……

不过东西她还是收下了,也打算不遗余力去替他们争取---但不是现在;现在她很忙,事要一件一件做,时间却只有这么多,就算每天拼了命地打熬到子时末,也还是力不从心。总觉得事情无法全部按部就班地走上轨道。

还真是……累啊,尤其是一停顿下来,将身子埋在这样柔软而舒适的靠垫椅中的时候……神思倦倦。几乎便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姜鸿昊沐浴之后身子已经暖和过来,有侍卫按照先前青岚的吩咐带着他来到那间卧房就离开了;而他是颇找了一找。才发现那埋身在软垫之中的青大学士地。开始的时候他不敢多看,只通了名,拱手退在一旁;后来发现对方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由着他举手举得手臂酸麻,这才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发现青大学士根本就是睡着了。

虽说早已告诫自己不用在意,姜鸿昊还是悄悄松了口气:没有人自愿给自己带上这样“男宠”地名声的,即使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靠着这样地路子升官出仕了,心中到底是会觉得屈辱。

不过他也不敢离开,只远远地退到一旁,去欣赏屋内的布置。

没有入冬,所以房间也没有火盆薰笼一类的东西,四周简简单单地。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越发显得冷清----唯一有些人气的,怕就是青大学士现在睡着地那把躺椅了。姜鸿昊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靠近了些。打算细看看那位青大学士的容貌。

只是一个侧脸----散开的长发还遮住了一部分。印象深刻的是那个人浓密的睫『毛』以及白得雪一般的肌肤,以及皮肤上面一道浅浅的红痕。

那个人睡得不是很安稳。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身子略有些蜷缩----和衣卧在这样颇有些寒意地秋夜,总是不能安枕的吧?

姜鸿昊想了想,低低唤了声:“青大人!”

那人没有反应。

姜鸿昊伸手取过被青大人扔在一边的锦缎长披,轻轻盖在他地身上----他知道这样做很狗腿,可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么,便不要去想什么“屈辱”、“尊严”这样遥不可及的东西。

屏风那边就是青大人地床寝了,其实他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直接将青大学士抱到那边地床上去睡……可是想想那人说起杀人时候的狠戾,心中还是有些胆寒……

这样一走神,却没有发现手中绊住了那人一缕长发,回手间牵扯住,那人地眉尖便蹙了起来,似乎努力睁了睁眸子,却没有睁开。姜鸿昊连忙退后时,却听见那人说:“别走,”语调低低地,“陪我。”

姜鸿昊愣住,一时间无法判断青大人是在梦呓还是真的对他说话。但是青大人忽然伸手,将近在咫尺的他紧紧抱住,“我不会让你走。”那人的语调急迫而肯定,长发低垂下来遮住脸庞,但身子却是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淡淡地传来『乱』人心智的幽香。

果然还是来了啊……姜鸿昊闭了闭眼,早就想好的不是么?断袖就断袖吧,好在断在这个人手里,似乎也并不是十分地令人讨厌。

伸出手去,姜鸿昊也将那个人拥住,低头,去寻那个人的唇。

门“”地一声被推开,冷气涌入,寒意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房门开启的地方,一个披着雪白鹤氅的红衣美人,正面『色』阴寒,冷冷地注视着那还相拥着的两个人。

姜鸿昊再也回忆不起来当时自己在想着什么了,也分辨不出那时候他的心究竟是跳得太快还是根本停止了跳动,只记得那脸上烫得疼痛身上却冷得发抖的违和感……不知道那是一瞬间还是一百年,总之在青岚轻轻推开他之前他根本就忘记了做出任何反应。

其实他用不着那么害怕的,不是么?他早就分析出谢都指挥使应该不会吃醋的……何况他的事情青大人连陛下都不避讳……

青岚慢慢地推开了姜鸿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散落的长发,歉笑着对他解释:“不小心睡『迷』了做恶梦,唐突了姜公子,还望见谅。”

那『射』向他的凌厉目光略缓和了些,姜鸿昊觉得差不多能够动一动了,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天『色』已经太晚,看来今天是不能和姜公子畅谈了,外面会有侍卫给姜公子安排房间休息的。”

姜鸿昊还是不敢动,直到那个人终于让开了通往房门的道路,才略略一揖,逃也似地离开。

房门在姜鸿昊身后再次关住,青岚施施然走过来,笑问:“这么晚,谢都指挥使怎么有空过来?”

谢聆春面上的神情变了几变,终于也笑出来:“还不是记挂着你脸上的伤?不想倒扰着你了。”

他的确是惦记着青岚的伤,虽说不重,但敷上那『药』膏时间不短,只怕会出现什么问题,便知会了专攻医毒的庚字部头目来看青岚;不料血衣卫回报说端木兴在青府当中,便一直拖到这会儿他才和那个头目一起过来;谁知才一进府,就又听血衣卫说青大人今夜里反常,留了个举子在卧房里,这么久没出来了……

“做了什么梦?”他靠过来,笑得妖冶。

“梦到武将军。”说到梦,青岚神情还有些『迷』惘,似乎还沉浸其中没有出来。

谢聆春神『色』一僵,伸出的手顿了顿,却还是抚上了青岚的脸,将她黑瀑似的青丝一点点拢到脑后去,然后猝不及防回手一拉,便将她整个拥入了怀中……

青岚大惊之下才要开口,却觉得唇上覆上了一层柔软,什么温热的东西探过来,甜软,『舔』舐着探询……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唇上直贯入心……这样的感觉和方才被姜鸿昊留在额发上的那个吻完全不同,软腻,温柔,且极具挑逗『性』。

这样的感觉和方才被姜鸿昊留在额发上的那个吻完全不同,软腻,温柔,且极具挑逗『性』。

青岚从开始的怔忡中恢复过来,怒火上扬,才要发飚,忽然身上一松,却是谢聆春已经将她放开,在她耳边轻笑道:“青小美人儿,我的技术不错吧……只是想告诉你,若是真的寂寞了,不需要去找旁的人解决----看在合作这么久的份儿上,我是可以给你提供免费服务的,而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保证令君满意!”

“你……”青岚唇上触感犹存,脸上火辣辣地;听见谢聆春这样说,那双眸子里越发气得晶亮;当时发怒要打,可转念一想,却又放下手来,冷冷嗤笑:“谢都指挥使的服务自然差不了,只是青岚却怕谢都指挥使认错了对象----须知青岚虽然男装,却的的真真是个女儿身,只怕对同『性』还是没什么兴趣!”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么?”谢聆春也冷冷地,“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这样亲近,真的不怕他识破你?还是指望着之后我替你灭口?”

青岚沉默下去。这一次的确是她的错,原本在端木兴的面前,她的确是故意给姜鸿昊那样的暗示的,虽说所谓洗热水澡是为了让他驱寒,去卧房是因为这屋子的外间根本就是等同于她的书房……可她说得那么暧昧,不就是为了让周围的人听到产生误解么?到底是怪她睡着了,造成了这样的后果----若是一个不小心,真的被发现了女儿身,难道便真要为了这个就去灭口不成?

谢聆春见她现出懊恼的模样。反叹了口气,拉着青岚到桌边坐下道:“我知道你本是无心,但事情可大可小。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实在不方便,身边又没有个可靠地人----原来还有流丹那个丫头。却被你支使得满世界跑;今儿若有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你身边服侍,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儿不是?”

青岚知道谢聆春说得在理,现如今她这青府,早不复青郡侯在时地繁盛模样,院子里的仆役。能走地,差不多早走光,从她回京以后,也很少添人,如此一来,院子里便显得空『荡』『荡』地,这些日子频繁见客,用的侍卫仆从,好多都是从军中直接拨过来。只知执行军令,平日的衣食冷暖,可就没那么上心了。其实若她是个男儿身还好。偏偏她又藏着这许多秘密,更不容人接近。这些日子过得还真是有些清苦。

而一个人照顾这许多事情。总有忙中出错的时候,这一次是睡着了。幸好被谢聆春撞破,但根源尤在,下次还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这里的确是缺一个管家----可我哪有余力去照顾那么多?”青岚蹙眉,轻轻『揉』『揉』额角,“王阁老急着送女儿入宫;卢太傅盯着这次科举舞弊地事儿,弗朗机使节急催着通商……我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还有心情去找什么可靠的人做管家么?”

“青小美人儿若是真忙得顾不过来,我倒有个办法。”谢聆春忽然一本正经地说,“不如我还是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吧?从前这些事情不也都是我打理么?”

“你?!”青岚讶然抬头,虽然刻意忽略,可那唇齿间气息都还在,这人居然好意思说过来一起住么?“不敢劳动谢都指挥使----论起来你还不是一样忙?左右不过我小心些,忙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谢聆春自然知道这件事不现实,两人间的绯闻虽早已满天飞;但以二人如今的身份,若是真搬过来住在一起,就算只是在青府中另辟一室,怕那些卫道士不来将他们吃了?

两个人到这时候都平静下来,青岚更是刻意自然得仿佛根本没有方才那个吻出现过,只一如既往地将谢聆春当成个同『性』朋友一般,听凭谢聆春去请那庚字部首领前来,替她看脸上的伤。

那伤自然是无碍的。庚字部首领----一个姓鲁的老头儿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气哼哼地甩袖子走了……倒让青岚好笑了一番,谁让谢聆春这样小题大做,请当世行医用毒第一等的人物来看她蹭破的油皮?

谢聆春地脸『色』却并不好看,青岚不知道,他却清楚地看见鲁老头甩袖子时的手型,事情究竟严重到何等地步?鲁老头为何连看都不肯给看?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青岚开口催促:“好啦,这伤也看完了,三更鼓也早响过了,再不睡,赶不及明天地早朝了。谢聆春,你还有什么事么?”

谢聆春回过神来,不再去想鲁老头临去的手势,一转头反而又在桌边坐下,凤眼横波,托腮看着青岚,“事情还没有说完,青小美人儿就这么急着要赶我走么?”

“什么事情没有说完?”

“自然是由我来陪你住地事。”他对上青岚地目光,理直气壮地说:“天下谁人不知我是你的男宠?就算是皇帝陛下,也管不得人家闺闱中地事情吧?”

青岚见他像是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知怎地,却有些慌『乱』了起来,连目光也闪躲开,只说:“谢聆春,不要开玩笑。”

谢聆春却道:“不是开玩笑。只要你肯,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何妨?”

他说罢沉默半晌,见青岚低眉弄着衣带,一幅不知如何拒绝的模样,终于笑了起来:“青小美人儿,不是说当我是同『性』么?怎么这会儿说起同住来却吓成这般样子?好了不开玩笑了,管家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总之替你物『色』一个好的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谢聆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蜡丸,递过去,“这是段公子从南疆捎来的,你看后记得毁掉。”

早过了平日休息的子末时分,青岚躺在床上,却半点睡意也无。窗外风雨渐起,淅淅沥沥仿佛敲在人的心头;谢聆春离去未久,不知道他准备了雨具没有?从青府到他住的血衣卫衙门并不远,但这个人最不喜欢骑马坐轿……

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自己的唇,青岚知道她还是没有办法当那个吻没有发生过,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呢……只不知道在她依然找不到记忆的那三年,是否曾经也和什么人,有过这样甜美的接触……

轻轻闭上眼,想起方才在躺椅上做的那个梦。与她曾在绿绮阁中的梦境重叠,又见那深深浅浅的『迷』雾……这一次她在寻找,找那个白『色』的背影,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明明知道,只要他回头,等待的……就是一柄腰斩的刀……

醒来抱住姜鸿昊的那一霎那,她真的以为他就是武青,她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离开---离开,就是死亡……段南羽曾经多次描述过武青受诏赴死的那段“未来”,就连这一次的蜡丸传信中,也又一次提及……

一年新京的秋天,总是愁煞人的秋风秋雨,秋寒一场直冷得人困顿在屋,再也不想出来。

科举之期已至,紧邻科举考场贡院的有朋楼,也在热闹了这么些日子之后,终于迎来了冷清的时刻――举子们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三天之内是要吃住在考场的。

这一天,已经是开考以后的第九天了,只等日暮时分贡院放牌清场,便功德圆满,该哭该笑差不多也就知道了。

而就在这一天的午后,有朋楼中又开始重新纳客,接待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那人很低调,极平常的蓑衣斗笠,一双随处可见的木屐,走在街上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打扮;只是他在进入有朋楼之后,仅抬头扫了一眼,那正打着瞌睡的店小二便一下子跳了起来,恭恭谨谨地跟过来伺候。

那人却只摆摆手,道:“别叫人来打扰我。”说罢便不再理人,自顾穿堂而过,留下一路水印。

贡院那边还没散场,店里面只有几个提早交了卷子的考生在那里闲聊;这会儿看见那人进来,其中一个便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叫住他,却终于没有开口。

“鸿昊兄认识这个人?”

举子姜鸿昊犹豫了一下,摇头说:“不认识,不过看他面生有些奇怪……”

姜鸿昊的眼神不错,那个只『露』出了半截玉雕般下巴地蓑衣客。的确是青岚,而她要去的,也正是她在这里常年订下来的那个院落。

外面只是小雨零落,她打扮成这个样子过来,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想被人认出来――这一点姜鸿昊猜得没错,不过姜鸿昊却没有想到:其实她特意吩咐了不让人打扰,是为了借这个偏僻舒适的角落,睡一个好觉――夜里还有一场好戏等着她,自然要养足了精神,认认真真去看的。

果然没有人前来打扰。于是她这一觉的的真真睡得香甜。直到了天『色』全黑下来,才足地从那专为她准备的蚕绵丝被里伸了个懒腰,慢慢张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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