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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贤大吃一惊:“母亲此话何解?”

青岚绕过穿堂之前,只听梅氏一句话飘来:“你个男儿家怎么会知道女人的事……”

青岚低着头轻轻一笑,有了梅氏这一番话,青贤只怕刚刚才软下来的心就要重新变硬了。

青贤从小被他寡母养大,深知梅氏的不易,他对母亲一向极为孝顺。

如今听得妻子给母亲吃了不少说不出来的苦处,搁在平时,他可能还会想一想这里面有多少有失偏颇的话,但梅氏这个时间选得这么巧,完全是在为余氏刚刚的恶行做注脚,他此时只会怒上加怒,这贤惠善良好妻子的面具只怕要被扒下来了!

如今青岚凭自己的能力斗倒了大夫人,被府里上下都看在眼中,她现在只是在露华院里,消息便主动送上了门。

据说先前青贤本是想将余氏和二女儿一起送到乡下的庙里去住一段时间清修的,但晚饭时候,余家大哥,也就是当今相爷的女婿——吏部侍郎余晋亲自登了门。

他不止领走了被青贤扣在家里的余祥,还成功说服了青贤,让他答应了青嫣和余祥的婚事,还把余氏留在了家里,从“去乡下静修”,改成了“在府中禁足”,中馈主持也移交到了梅氏手里。

余晋……青家出了这样的丑事,还有慕昱清的施压,都能叫他说服青贤改主意,这个人,真是预料中的难对付呢!

金珠见青岚半天不吭气,还以为她是气着了,忙道:“大小姐,您别太生气,毕竟余家的舅爷是相爷的女婿,老爷不能不顾着他。”

青岚看她一眼,淡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在生气了?”

金珠一呆,青岚却没跟她解释:有余晋在,她早就猜到余氏的倒下不会是那么容易,她今天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把余氏的面具撕下来,好好叫青贤瞧清楚,他这些年信重的“好贤妻”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至于其他的惩罚,她只当是赚到了,而且,余祥那样不成器的货色,现在却成了青嫣的未婚夫,哪怕余氏最终还是留在了这个府里,想必也会气得发狂吧。

一刀杀人固然是痛快,但像余氏这样喜欢搞阴谋诡计的人,让她自己被自己设下的陷阱所绊倒,还跌得这么狠,这才是比杀了她还难受的报复!

如果金珠知道青岚在想什么,一定又要叹一句她“料事如神”,她才得到下人们之间传的小道消息:夫人把她禁足的房里所有的东西全砸得点滴不剩!

因为青琚此次发病,青贤也有自己的私心,不待青岚说要回白家,他便把青岚的寝具卧室安排得妥妥帖帖。虽没有亲自开口,可想留下她的心昭然若揭。

青岚正好也担心青琚的病情,没有一意坚持要回白家。

又想到她原先的那个院子里出了那样的事,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便打着“方便照料哥哥”的名号,在露华院的偏厢整出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

露华院这里已经完全是外院,想出门的话,只需走出一个侧门,便可以直接上街。

因着之前青岚对付余氏的余威,她在第二天的时候出了一趟门,即使看门的门子知道不合礼数,但就是没有敢来拦着她的。

青岚出门不是为别的,她专门去找了柳老御医。

这老头被余轩从金吾卫大营里挖出来便没有再回去,青岚原以为要找到他还得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真在他家里就把他堵到了。

她见着柳老御医,这才示意金珠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老御医,烦请您看一看,这里头的药渣有什么不对的。”

柳老御医这些年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数没有见过,一听便明白青岚在怀疑什么,他也不问,撮起一撮药渣往鼻子嗅了几嗅,再拿银钎子在药渣里拨了拨,很肯定地道:“这药里少了两味药材。”

怀疑被证实了,青岚不但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更为紧张。

她先前愿意把青琚放在青家养病,也不过是想到青贤重视这个儿子,他这么多年在青家都没有出事,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没想到,动手的人这么着急,他的伤势还没有好,便要迫不及待地加害!

“什么!大少爷的药里少了两味药材?是哪两味?有什么人是要害大少爷吗?!”

青岚还没有说话,跟着她来的笔砚已是失声惊呼出声。

她没有怪这小僮惊慌之下的没有规矩,她这次出来,专门把金珠和银宝留在露华院看着,只带着笔砚一个人出来,就是为了让他知道,青琚到底是处在一个怎样危险的环境下。

这主仆两个大约是被青贤和梅氏保护的太好,竟然一点内宅的阴私都不知道,以致于前一次白行立想要外甥跟着一道去他家里养伤时,青琚死活不肯,才给了背后的人可乘之机。

这一次要不是银宝的娘王妈妈机灵,暗中派了人盯着露华院,及时地把那些人想要销毁的药渣捡回来,青岚想要说服青琚,不知将要会多费多少口舌。

笔砚跟青琚从小一道长大,在亲近上比青岚这个妹妹还更甚,只要是他也相信了有人在害青琚,青琚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可能了。

柳老御医道:“这两味药,一味是杜仲,一味是丹砂。少了杜仲,只能使你家少爷的伤好得慢些,倒是丹砂,此物是定惊安神所用。你家少爷本来身受重伤,劳神受苦,怕是很难安眠。若是睡不好,不止要失神调养,日子久了,令精神短缺,身子更加亏空,现在天寒地冻的,便是风邪入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柳老御医每说上一句,笔砚的脸就白上一分,待听到他说:“我在方子里开上这味药,就是想为你家少爷定神祛惊,令他能够好生休养。须知,三分病,七分养,若是不能好生养病,再好的药也救不了命。”时,笔砚如有雷霹,“噗嗵”一声跪下,哭道:“大小姐,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少爷,竟让他险些被奸人所害。”

青岚听他哭了两声,知道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自家的少爷到底在内宅里有多招人眼,便喝道:“好了,这是在柳老御医的家,我们登门拜访,你切不可太失礼数!”

笔砚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奴仆,抽答两声,自己擦了眼泪站起来,发了会儿愣,眼中闪过一道亮眼的光芒,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射出了仇恨之光,怒得咬破了嘴唇。

青岚主要目的达到,便不再跟柳老御医多言,问了问青琚目前的情况,以及他会不会因为这次的药材事件留下后遗症后,便带着笔砚回了青府。

露华院里,青琚吃了柳老御医留下的药后,已经好了很多,听完笔砚的话,却不见太过吃惊,苦笑一声:“到底还是叫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笔砚惊问道:“少爷竟是知道谁在害你?”

连青岚都有些吃惊:她原本劝青琚去白行立家避难时,青琚那倔头青的样子还在脑中,他实不像是个看透了一切的人,想不到,居然这个便宜哥哥还叫她看走眼了吗?

青琚三言两语把事情便分析清楚了:“我如何不知?我是青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孙,祖母虽有时有失偏颇,但她不会装假,她是真正疼我的。父亲从小对我寄望甚高,我若出了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在这内宅中,手段通天,又看我不顺眼的,除了那一个人,又还会有谁?”

他修长的手指毫不避讳地指向了正院的方向,清湛如泉的双眼中冰雪弥漫。

青岚见他真的看事通透不少,还是有些怕他再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忙进前一步,问道:“那你会怎么做?”

青琚慢慢抬眼:“妹妹想叫我怎么做?”病弱的少年双颊深陷,眼中却有剑光劈开。

青岚一时竟无法直视这样光华初绽的青琚,微微侧开眼:“那人现在是害不到我的,倒是哥哥你,正躺在病床上,她虽现在被禁足,但在内宅里能量还是极大,若真的想害哥哥,哥哥只怕防不甚防。”

青琚轻声笑了一声:“看来,妹妹真的是很不了解你的哥哥。她余氏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母亲送给父亲的一个婢妾,我堂堂白氏后人,青家的嫡长子,还须得怕她?你只管放心,在我这里,她翻不起浪。”

青琚这话说得豪气,但奈何他在青岚这里信用度太低,她根本不敢完全信他,把刚刚的话又问了一遍:“那你准备怎么做?”

青琚一抬眼,去看笔砚:“想来,你对下手的人已是有些算数了吧?”

他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琚此人一向聪明,笔砚虽没说什么,但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笔砚膝头一弯,就要跪下:“少爷,您只管吩咐,只需您一声令下,笔砚我立时把那敢翻了天的狗才给您抓到面前来一泄心头之恨!”

青琚摆了摆手,淡淡笑道:“这你却错了,我现在,不止不会叫你抓人,还不许你说出去,你可能办到?”

笔砚和青岚同时一呆:“啊?”

这人病了这么些日子,不会是病傻了吧?

青琚没理这两个这么明显的诧色,而是问道:“你可知,现在余家的那位当家人现在是何人吗?”

他不等青岚回答,便道:“吏部侍郎,这算什么,只若把余氏‘谋害嫡长子’的证据揭发出来,父亲纵然看在余家的份上,不会叫余氏即刻下堂,她也得发配到庄子上,回府之日遥遥无期。”

青琚这两句话这才分析到了点子上,青岚身子往他的方向倾了倾,听他继续道:“可余氏在青家为恶已久,又育有一子一女,娘家背景又深,我们就算扳倒了她,只要她还在青家一日,她也会有翻身的那一天。我现在对付她,只是白白浪费机会,也打蛇不死罢了。”

青琚这话虽没有明着在说谁,青岚心里却有些不自在:她跟余氏相斗几次,看上去余氏是吃了亏,可她还真没有一次能让余氏伤筋动骨,反而是余氏,险些还叫她吃了大亏。

这白白浪费机会的,不正是青岚她自己真实的写照?

青琚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瞥了她一眼:“妹妹不必多想,若是余氏只是在面上苛待你,给你下几个绊子,你那样对付她,叫她被你打怕了,反而不敢再来对付你,也并非是个错误的办法。只是她这个人,我这些年虽在内宅不多,与她没有多大的接触,我也知道,她看似温醇和软,实则是个最固执,最坚持的妇人。一般的妇人吃过两次亏就会缩头,她却不一定,她一旦是盯上一个人,定是许胜不许败的。”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青岚像是刚刚才认识青琚似的,惊诧地望着他:这个哥哥看似对内宅的事不在意,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对平时一个月连面都见不到的女人知之甚深?看来,若不是他的腿伤了,青琚这人说不定还真是个人才。

青琚缓缓道:“对付她,一定不能轻易冒进,必要找出能一击致死的破绽,叫她再也不能翻身!”

尤其是想到醒来时笔砚告诉他的,青岚遇到的险情,青琚一口牙齿紧紧咬着,若是余氏在她身边,他只怕已经忍不住去收拾她了!

青岚听他说得极为有理,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道:“那我之前几次三番地跟她作对,是不是我做错了?”

青琚轻声一笑,语态中说不出的自信:“我的妹妹,几时又需要跟人低头了?之前是哥哥没能力,没办法说服祖母把你接回来,又没办法打听出你在哪里,才让你在那鬼地方多受了几年搓磨,但现在你既已经是回来了,那就不必再委屈自己,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什么。你要相信,有什么事,还有哥哥在你后头撑着!”

明明这少年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甚至是还不能站起来,青岚面对着他明亮如晨星的双眼,没来由地就相信了他的这一番话:这个哥哥,他好像真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笔砚已经是欣喜地又哭出了声:“太好了!大少爷,你终于想明白了!”

青琚温和地看着这两个为他重新振作起来而高兴的人,也笑了起来:“我怎么能不想不明白?若是再不明白,只怕就要被人食肉寝骨,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