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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里,其实那过去的几个月才像是做梦一样,这才是他父亲的真正面目。

“不错。她想当将军,朕看得出来,她想当将军,她想像……”他飞快地说完剩下的话:“朕只是给她了她一个机会而已。”

“可那个机会会毁了她当母亲的可能。”慕昱清冷漠地点出这个事实,看向凤启帝的眼中不带一分感情。

这冷冰冰的一眼并没有让凤启帝有所动摇:“不错,她想当将军,自然只能当男人。”

可是女人,也是可以的。

慕昱清没有浪费时间把这句话说出来,他知道,这无济于事。在很多年前,他就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他懒得再看一眼这个男人,扭头往外便走。

“朕知道,你喜欢她。”凤启帝提高了声音。

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瞬间便击中了慕昱清,他听见自己在问道:“那你就要毁了她。”

“不错。”凤启帝的声音里还有些轻微的得意:“朕这里,女人就是女人,她想当将军,她就必须是男人!如果不是,那就没有那个可能!”

慕昱清背着凤启帝轻声说道:“母后她果然没有说错,你是个没有心的男人。”

凤启帝平静的面庞有着一瞬间的扭曲,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甚至有些想发笑:“那又怎样?你这辈子都休想娶到她!”

这一瞬间,慕昱清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掐死这个半点希望也不给他的男人!

但母亲她……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政殿。

凤启帝在御座上坐下,冰冷巨大的金色椅子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那又怎样?朕只要有你,朕只需要有你便够了。他,她,他,他们都会离朕而去,只有你,”他抚摩着御椅,像在对最亲密的情人说话:“只有你,你会陪着朕,直到朕死亡的那一天。”

慕昱清冲出大殿,随便不知在哪里抢了一匹马,马不停蹄地朝着天空中放出橘色烟幕的地方赶过去。

“主上!”

“主上!”

“她怎么样了?”慕昱清骑着马跑了半个城,才找到这个地方,一到地方,黑衣人甲乙就围了上来。

黑衣人甲捂着眼睛道:“青大小姐她好像是失了神,属下等想靠近她,就会挨揍,您瞧,这就是她揍的。”他眯眯眼上面盖着一块硕大的乌眼青。

慕昱清焦燥:“我是在问她!”

黑衣人甲忧伤:所以说,这是工伤,到底给不给报销嘛!

黑衣人乙急忙把这个傻货挤开,三言两语地说完了:“回主上,青大小姐她一切安好,现在正在那间客栈里游荡,属下怕青大姑娘出事,万一碰到哪里就不好了,便出了点钱,让掌柜把客人全弄走,她现在,唉呀!她上了楼,她坐在楼梯上,主上,她不会是想跳楼吧!”

慕昱清没等他说完便冲了进去。

黑衣人甲鄙视地看着他:“你也不看看,青大小姐是在哪里,她就坐在楼梯的扶手上,她从那跳下去,下面的桌椅碎了,她都会没事!”

黑衣人乙懒得跟这笨蛋多说:他这不是给主上找借口,让他好冲进去护花吗?

他一把拉开探头探脑的黑衣人甲:“去去去,看什么看,想让主人削死你吗?我们赶紧走远些吧。”

慕昱清走到青岚的面前,她半坐在二楼的楼梯上,晃荡着双腿,眼神茫然,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知道,这是她服用了那药的后遗症。

她服了那药,头两个时辰便会头晕难解,身子发软发热,直想找个地方散散风。他原本还真怕这姑娘边走边脱衣服,但目前看来,她还没晕得彻底,还知道不能随便乱脱衣服。

他站在半臂之远,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姑娘再过一个月,慢慢会生出喉结,过一个月,她会像少年一样地开始变声,最后,身体会完全停止生长,她将会像一个真正的少年一样开始长大。

这傻姑娘,却选了这条路。

他不知道该心疼她,还是该大骂她。

但现在,他只想把她抱住,告诉她,她不必害怕,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总会陪着她。

他不会放任她像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一样长大,他不会让她像另外一个人一样,背着沉重的枷锁一生不快活。

他一定会找到方法来救她。

“你怎么来了?”青岚突然出声问道。

慕昱清一惊,还以为她看到了自己,但她的眼神茫然,定格在空中,面露羞愧,呜呜直哭:“我对不起你,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对不起?她对不起谁?

慕昱清想问她,可想也知道,她现在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跟她说什么。

青岚哭了一会儿,自己把答案呜呜哭出了声:“王爷,我对不起你,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男人。”她大声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太自私了,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还是选了做一个男人,你骂我吧!我该骂!”

忽然,她的神色变了:“你骂我啊,你为什么不骂我,你别走啊!”她忽然把两手前伸,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抓住,身体前倾着朝下摔了下去!

“啊!”青岚猛地吓醒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身体居然在急速地下坠,突然间,她被什么东西给抱住了。回头一看,慕昱清的脸在她的面前放大,她又看见他了,这个时候,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个人!

她羞愧地想要掩面,那个人却抓住了她的手,好像在对她说着什么,是什么?

三天后,三柳巷青宅,青贤哭泣地搀着面无表情的青琚,向每一个来宾鞠躬致谢:“多谢您能拨冗到小女葬礼上。”

这一刻,不管每一个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悲痛:“白发人送黑发人,青大人保重啊。”

青贤掩面道:“这不孝女年纪轻轻,就这么撒手去了,叫我一个老父,如何保重?”

来人拍拍他的手,转身的时候,却忍不住撇了撇嘴:谁不知道这个青大人跟自己女儿不对付?在刚刚得知她的死讯没多久,居然就上了门去清点女儿的财产,如今她女儿的灵棚还没设起来,屋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搬得七七八八了!

倒是他这个大儿子,虽然一滴眼泪没流,看上去可比青贤哭得两眼通红的要情真意切很多。

“您够了吧,人都已经走了。”青琚不耐烦地道。对这个父亲,他彻底地看透了,以前对他还留着一些旧情,但妹妹死后,他这副嘴脸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青贤脸抹都没抹,立时换上了一脸喜色:“想不到这死丫头很结了一些善缘,来吊唁的客人真不少,琚儿,你来看看礼金有多少,我觉得好像有人只上了封子,里面没包银子啊!”

青琚再也忍受不住,拂袖而去:“您自己去看,我看不下去!”

青贤一愣,目光触到桌子上的红封,又喜眯了眼睛:“天可怜见,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的,这失了的财不马上又要补回来?嘿嘿。”

青琚耳朵里捕捉到残余的几句话,顿时厌恶地又走快了些。

他几天前恢复如初,正在想着去找妹妹分享这个好消息,没想到就等来了噩耗。

他心中郁闷,从三柳巷出了门,随意择了一个方向走去。

“哥哥。”走到巷子深处,有人突然像在他耳边轻声叫了一声。

青琚脸色一变,看看左右没人,方应了一声:“妹妹出来吧。”

青岚穿着身男装从房顶上跳下来,青琚看着这个像是有点变化的妹妹,半天没能回过神:要不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青岚这是假死,实际换了个身份生活,不然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天他就得发疯!

他看着她这身装扮,忍不住低声责备起来:“叫你规规矩矩地你不听,现在可好,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舒服了吧?”

青岚低着头让青琚先发泄了个舒服,等他说完了方问道:“舅舅那里你可去了信说清楚?”

青琚没好气:“当然说了,否则的话,舅舅不还得点了兵马直接杀到京城来?”

青岚被他训得灰头土脸的,也不敢作声。青琚到最后还真的有点心疼:“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青岚叹了口气:“怎么办?以后就当我的白轩,好好当差,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呗。”

青琚训道:“好好说话!”

青岚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带着哭腔问道:“哥哥,我三天前已经死了,以后你还认我不?我还是不是你妹妹?”

青琚的眼圈也红了,他哽咽着骂了一句:“你瞎说什么?两兄妹岂是割得断的?”他顿了顿:“哥哥跟你保证,舅舅也不会不要你的。”

“那就好,”青岚笑了起来,一张小脸上顿时又阳光灿烂:“对了,哥哥,你腿好了,正好赶得上今年的秋闱,你可要给我好好争气,争取给咱死去的娘挣个诰命来。”

青琚道:“那还用你说,咱娘的诰命一定跑不掉。倒是你,”他犹豫了几下,方说出口:“你的东西我负责给你一件不少地要回来,不能叫父亲以为你死了这债就消了。”

可,那也是他的家产哪!

青岚正想说话,青琚摆了摆手:“你不必再说,哥哥一直都对不起你,你总不能叫哥哥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吧?”

青岚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行,那我就等着哥哥的手段。”在那个家里,青贤把钱收着,最后也是便宜了那两个小白眼狼,还不如青琚借着这次的机会把钱一起收回来,以后等青琚成亲时,她再把钱还给他!

兄妹俩各有定计,再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消息,最后,青琚不舍地道:“好了,你先走吧,我还得回你那宅子里看着,免得父亲又偷偷地昧下了东西。对了你那屋里为什么要金珠不要银宝?金珠的品行,你确定没问题?”

青岚道:“我确定,其实,要不是银宝有家有口的,我连银宝都舍不得给你留下,只是,如果她跟我走了,只怕这辈子都要难见爹娘,我何必去做那叫人骨肉分离的事呢?”

青琚摸摸她的头:“你啊,心也太善了些。”她嘿嘿笑了两声,乖顺地让青琚捏了捏她的发髻。

青岚也不多留,跟青琚道了别,从房梁上三蹿两跳地,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青琚眺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方回过神来,叹着气又一步步地踱了回去。

“五奎首啊,六个六啊!”青岚回到临时住的小院子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吆喝声。

她摇摇头:一定是隔壁的那几个酒鬼又喝发了性。

住在大杂院里就是这点不好,一有点动静,四邻八居地便全都听得到。

刚刚搬到这里时,她还有点不习惯,这两天她已经可以枕在万家灯火中安然入睡,在青家当青岚的那一切就像恍惚的一个梦,梦醒了,似乎她本来就该在这里,过着属于白轩的,正常该过的日子。

这里是南城一处大杂院,青岚那日醒了之后,慕昱清已经不在,她身无分文,床边只有一锭小小的银子。

她知道,这一定是那个人给她留的。

她用这锭银子在南城租了个单门独户的院子,算是有了个暂时的落脚地,那几天她也没有上差,也没人到处找她,她便没事的时候到处逛一逛,见识了古代不少有意思的市井生活,慢慢地,也高兴起来。

“白兄弟,你在不在?”门外有人叫道。

青岚一骨碌爬起来,开了门,张铎拎着一壶酒,抱着一只烧鸭,呵呵笑得一口大白牙:“刚起?”

“我有这么懒吗?”青岚白他一眼,抓着烧鸭,毫不客气地撕了条鸭腿大嚼起来。豹子站在地上,急得扒着她的腿直叫。

她跟这人也是真有缘份,那天她租完了院子,房东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进了巷子,立刻就把青岚认了出来。

据他说,托她的福,当日他认了青岚的功后,报到近卫营里,正好有个伍长的空子下来,校尉便拿他填了空子,也是响当当的一个小军官了。

他认出了青岚,便一直说要请她的客,青岚推了几次,没有推过,便由着他每天上门给她带点吃的。

她其实清楚张铎在想什么,肯定是他看见她前段时间穿得像个贵公子,现在却住个破院子,以为她落魄了,又不好意思说,便每天想着法地请她吃点好东西,让她填补一下。

两人吃了没两口,院子外那破门又被人敲响了:“白大人是不是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