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七日,桐叶草花捧起露珠,馆西学堂的学子们纷纷进入学堂。
清晨有了些秋的冷冽,梅茵刚从车上下来便打了个喷嚏。
“让你爱美,非要穿单薄的衣裳”
说话的是梅茵的母亲颜娉婷。
“就今日不用穿学堂统一的衣裳,可不得穿美一点!”梅茵刚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颜娉婷摇头,细眉微蹙,说道:“你这丫头,无论你穿的多好看,心里没有你的也都不会注意到,心里有你的,只会关心你冷不冷。钟先生就是前者。”
梅茵手一挥,朝里面走了去,只留下一句:“我晓得”
颜娉婷抬高声音,故意问道:“今日不等钟先生过来了?”梅茵没有回话。
旁的学生听见这话看了过来,一看这车就知道是权贵人家,连忙低头做路过状。
等车走后,梅茵忽然又从里跑了出来,风一吹,单薄的身子一抖,像极了风中摇曳的白色花儿。
玉姐儿和钟倾礼走过来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梅茵霎时眼前一亮,紧接着又脸色不好起来。
“玉姐儿!老师,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她灵动的眼睛打量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玉姐儿。
钟倾礼回道:“不是早就说过我跟玉姐儿同路,恰好遇见了便一起来了。”
玉姐儿诧异地看了一眼钟倾礼,明明她一早推开门钟倾礼就已经不知道等候多久了。
梅茵不悦说道:“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老师还是不要离玉姐儿这样近。”
“梅茵同学,学堂里教的你都忘了,光天化日之下,我与玉姐儿君子之交未有肢体接触,哪来的授受?”
梅茵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看着二人许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眼里像是含着泪然后转身跑了。
玉姐儿自始至终眼神未有波澜,看见梅茵跑远后,才似叹息道:“梅茵似乎心悦于你”
钟倾礼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说:“等她再长大一些,就知道这种心思只是个错觉了。”
……
馆西学堂是小学和中学聚在一起的综合式学堂,占地面积极大。
一开始,梅韫书想着玉姐儿虽然已经14,但毕竟没有上过学便想让她从小学学起,但在玉姐儿的坚持下还是直接进了中学。
“如果她跟不上怎么办?”一个戴着眼镜,方圆脸模样的先生问校长。
校长名叫胡绪风,穿藏青褂子,眉眼和善,性子温吞,说话也慈善:“跟不上也别苛责她,可以让她去小学开始。”
方圆脸先生叹息一声,正儿八经学到中学的他都觉着愚笨,这从未读过书的……诶,眼不见为净,随即便收拾好教具去了教室。
这个时期的学堂与后世不一样,中学堂就有五年。
在这五年中学堂教育中,必修经史、算术、地理、外文、物理、化学等等,选修若干,目标就是培养优秀的全能型人才,而这期间也确实是人才辈出,各种天才屡出不穷。
方圆脸先生名贺川流,教授物理,曾有数年留洋经历,在这方面是非常难得的人才。
他曾受到过清大的邀请,但按他说的:“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他跑去了小学堂,又发现小学堂儿童实在“愚笨不可教”,又来了中学堂,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还是要去高等学堂、大学。
贺川流教书与别的先生不同,他不爱跟学生互动,一双眼要么看天花板,要么看脚底,偶尔才写几个字。
所以过了好几日,他连班上有几个学生都弄不清楚,当玉姐儿叫住他时他都不知道这个蒙住脸的女娃是不是他的学生。
玉姐儿的声音透过脖颈上的布闷闷地传出来:“老师,我有几个问题请教您。”
看着贺川流的眼神落在她遮脸的布上,玉姐儿心里想着,是不是这样不符合礼仪。
事实上贺川流只是在想,这个学生的眼睛真是美极了,只是似乎比他还行为怪异,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他就发现,这个学生问的并不是课上的问题,而是书本上还未学到的。
贺川流将玉姐儿的书拿过来,惊异地发现,玉姐儿将还未学的书本上标了一些字,且还不是胡乱标写的。
“你已经学过了?”贺川流问道。
玉姐儿摇头,“第一次接触”
贺川流兴趣来了,将玉姐儿带到一旁,开始为玉姐儿解答起疑惑。
最后的蝉鸣在耳边呼啸而起。
片刻后,贺川流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颤悠悠走向办公室。
校长胡绪风见他走时那副样子,怎么回来就变了?不免有些奇怪。
“青禾,做什么这样高兴,说出来也让老夫高兴一下”
青禾是贺川流的字。
“高兴啊,本以为是颗顽石,没想到是个宝!”
贺川流一说完,校长也高兴了,他这一辈子教书育人,就盼望年轻人有出息有能力。
“好!此女未曾读过书却不仅识字还有非常的天赋,以后定有大造化!”
玉姐儿自此因为优异的学习能力,无论是在老师校长那里还是同窗那里都有了高存在感,只是大家都奇怪她为何每日都挡着脸。
“莫非玉同学貌若无盐,内心自卑?”
“我看过玉同学的眼睛,当真是星眸点漆,美丽得叫人不敢直视。”
“眼睛美丽不代表口鼻没有缺陷,不过玉同学这样的才华,何须在乎外在啊。”
此类种种猜测不绝于耳,不过也算是安宁,并未打扰到玉姐儿本人。
***
梅家在海城盘踞几十代,既是强龙也是地头蛇。
梅老爷子年纪大了,少了杀伐之心,照他说的: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的事,老头子就等着死了!
于是他转而爱上了养花。
梅家那院子里种满了花儿都不需请花匠,梅司令怕老爷子累到,想请人打理,梅老爷子不阻止,却还是停不下手中的活。
“哎呦呦,你可别给我死了哦。”此时,梅老爷子心疼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大孙子送来的这盆鬼兰。
鬼兰本身就少见,更何况是开得如此美丽,如此健壮的,他初看到时惊喜不已,瞬间奉为至宝。
生怕鬼兰热到,就给它单独搭了个棚子,一天有八个小时都在注意这棵宝贝兰花。
就这样两个多月过去了,这花儿开得绝艳肆意,半点不见要枯萎凋谢的样子。
老爷子对鬼兰更是爱若至宝,可偏偏,今日,这盆鬼兰被他失手给摔了!
梅老爷子的心都快碎了!
“梅韫书!你今日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我必须把你给逐出家门!”
梅韫书手中抱着一叠东西,一边想逃跑,一边欠揍说道:“爷爷,您记性不好,我早就被您儿子赶出家门了!”
梅老爷子一手将梅韫书扯住,想去看他怀里的东西,梅韫书没躲过,一不小心就让他抢了一张去。
——赫然是钟倾礼那张脸,以及许多字。
“咳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梅韫书装疯卖傻咏叹道。
梅老爷子精明了一辈子,不是那么好骗的。
他微眯起眼睛,厉光仿佛要钉进梅韫书的心脏。
“你调查他到底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