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乾明殿。
春日远去,暑意渐浓,微风裹着初夏的温热气息,拂过朱红的宫墙。
时间已是午时之后。
刚刚用过午饭后,永安帝眼皮子直打转,便在偏殿小憩一会儿。
刚刚要睡着之时,殿外李进忠却是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王爷和长平侯回来了,现已到了西郊大营。”
永安帝精神当即一震,哪里还有半分的睡意。
“快……快……”
眼见着多年夙愿便要达成,他情绪万分激动,竟是连话也讲不清了。
好在李进忠在他身边服侍多年,对他一举一动甚是熟悉,自是了解他想干什么。
当即上前扶住了他,道:“陛下莫急,奴婢已经遣人去传,要不了多久公子就来了……”
“好,好……”,永安帝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在殿内简直度日如年,不时朝着殿外张望,脸上逐渐浮出了躁郁之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有宫人传达。
“启禀陛下,忠顺王爷与长平侯求见。”
“让他们进来”,话音刚落,永安帝便迫不及待的吩咐道。
殿门被推开,忠顺王走在前列,贾瓒稍稍落后于一个身位。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个略显急促与不安的年轻男子。
永安帝目光在他们两人身边停留了下,便越过了二人,直直的望向了那年轻人。
“臣弟见过陛下”,入殿后,忠顺王先是一礼。
贾瓒紧随其后:“臣参见陛下。”
甄宝玉一张俊俏的脸煞白无比,在前头两人见礼后,他上前大礼参拜:“草民叩见吾皇万岁。”
“免礼”,永安帝双手虚扶,目光一直放在甄宝玉身上,一刻也不肯挪开。
见状,忠顺王微微一笑,朝着贾瓒使了个眼色,往殿外示意了下。
接着也不等永安帝开腔,便带头退出了偏殿。
贾瓒抬眸望了一眼甄宝玉,也跟着退下。
紧接着便是李进忠和一众服侍的宫女太监。
偏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永安帝和甄宝玉二人。
甄宝玉心中极度不安,永安帝带着审视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殿内沉闷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待永安帝上上下下将甄宝玉看了个仔细后,便开口问道:“孩子,你今年年岁几许?”
“我……草民……刚满二十”,甄宝玉老老实实的回答。
永安帝眉头微微蹙起。
年龄小了些。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那些人为了掩人耳目,把他年龄稍微改动个一两岁也不是难事。
“你可曾娶亲?”,永安帝又问道。
甄宝玉答:“是曾有过不少人说媒,但皆被家父以学业未成为由,暂且搁置了下来。”
永安帝微微点头,便以四书五经考校起了甄宝玉。
殿外,贾瓒与忠顺王并排站在飞檐之下。
忠顺王率先开口道:“则璞征战在外,一路辛苦,与家人分别这般长时间,想必也是想念的紧,还是暂且回家歇息一番吧。”
“这……”,贾瓒扭头往殿内看了两眼:“不辞而别,陛下会不会……”
“无事,本王会替则璞开脱,再者说……”,忠顺王也望向偏殿,笑道:“皇兄他这会儿估计无心他事了……”
贾瓒哂然一笑,朝他拱手告辞,朝着宫门而去。
偏殿内,越是考校,永安帝心头的失望之意越深。
这孩子不能说对学问一窍不通,可是对四书五经却是只会照本宣科,完全没有半点自己的理解之处。
即便如此,答的也是磕磕绊绊,有好几处干脆就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很明显,甄宝玉完全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形象。
良久,见他实在答不出更多,永安帝也就结束了考校,将李进忠给喊了进来。
指着甄宝玉道:“去待他沐浴更衣,寻一住处暂且安置下来。”
“遵旨”,李进忠躬身应下,朝着满头冷汗的甄宝玉一笑:“公子且随老奴来。”
“多……多谢公公……”,甄宝玉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强笑着朝他一礼。
瞧着他的举动,永安帝阴沉无比的脸色终是略微松快了几分。
至少,还是个懂礼数的孩子。
李进忠带着甄宝玉前去沐浴,紧接着忠顺王便走了进来。
“皇兄感觉如何?”,忠顺王笑道。
永安帝苦笑着摇头:“难堪大用。”
接着又往殿外瞧了几眼,补充道:“好在性情温良,品性不坏。”
忠顺王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道:“若只是这般性情,可当不了上位者。”
他们兄弟二人携手相伴多年,对彼此了如指掌,永安帝的心思,他早已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闻言,永安帝脸上满是苦笑,却也未解释什么,只是缓缓的摇头不语。
忽的,他猛然一愣。
什么叫性情温良的人当不了上位者?意思是但凡是上位者,都不是什么好人呗?
他不怀好意,甚至还带着些幽怨的望向忠顺王。
朕怀疑是在拐着弯骂朕,可是朕没有证据。
察觉到了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忠顺王略显尴尬的一笑。
不多时,李进忠回来了。
“如何?”,不等他开口,永安帝先问道。
李进忠躬身道:“公子右臂处有一灼伤,脖颈正中确实有一朵梅花印记。”
“据公子所言,这灼伤和印记从何而来,他也不清楚,只知打从记事便已有了。”
永安帝脸色大变,急切的问道:“那印记,确实是在脖颈正中处?”
李进忠又是慎重的回想一番,很是确定的道:“确实是在公子脖颈正中。”
“呵呵呵……”,永安帝忽的发出一阵夹杂着愤怒和失落的惨笑。
忠顺王疑惑的唤道:“皇兄……”
“那印记……是他母亲亲手所留下的……”,永安帝朝着他摆摆手,眼角泛着泪痕。
“确实是在脖颈处没错,可是……可是……”
他面目逐渐狰狞无比,厉声嘶吼道:“可是位置却稍稍偏左了些,不在正中……”
“这么多年,每个细节朕都历历在目,那帮人想鱼目混珠,瞒天过海,简直是小视了朕!”
“那孩子只是他们抛出来的障眼法!人依旧还在他们手里!”
“这……这……”,忠顺王嘴唇不住的颤抖,惊的说不出话来,无力的瘫软在了椅子上。
内厂和锦衣府加在一块死了这么多人,折冲军又差点和江北大营干了起来,险些酿成更大的惨祸。
这一切竟然都是无用之功,两方人马争夺的,只是个假货而已。
忠顺王甚至都能想得到,那帮人是如何躲在暗处,一边看着两方人马厮杀,一边大声嘲笑自己。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