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余光瞥见舒曼放笔,心里就紧张起来,待听到舒曼说了什么,他的心一下子绷得更紧了,连跳动一下都格外艰难。
她画的不是他?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目光自有主张地落到了面前的画上,这一细看,卿云立时发现了这画上的人确实不是他。
这一发现让他心里竟复杂起来,完全没有他以为他该有的如释重负。
这是,她,这是欢喜这名男子么?
才见了一面,就能将这人画的如此逼真,简直就像照镜子一般,她,今儿,是一直在看这位男子吗?
得看多少眼,得多欢喜他,才能将这人的眼鼻眉口一一记在心上誊到纸上?
这男子,也是满眼笑意,须是得被他这般看着,她才能画出他的音容笑貌吧?
这,弦郎也是欢喜她吧?
否则怎能笑得这般好看?
卿云怔怔地看着画上巧笑倩兮,眼中浓情蜜意似要溢出来的男子,心里不停翻滚着,却不知会翻滚出什么。
舒曼没去看卿云,她的目光还放在自己的画上,再次确认她没画错后,她组织了下语言,轻声道:“我今儿个去找了王六斤,让她领着我去找了那贵人的传话人,就是画上这位弦郎,你看看你见过他没。”
翻腾着的心瞬间停了下来,随即波涛汹涌,卿云脑中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盯着画上的男子,那本是浓情蜜意的笑容顿时化作了风刀霜剑,刀刀剑剑冲着他劈了过来。
“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舒曼没听到卿云回复,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卿云。
这一看,她顿时心里一紧,这少年脸白如纸,整个人都似是吹一下就能破裂一般。
他这般样子,是认出了这人?还是?
看着这般样子的卿云,舒曼连出声都不敢,她真怕一出声这孩子就崩溃了。
好一会儿,卿云才回过神来,他从舒曼手里接过画,手却抖得不成样子,将那张纸抖得哗啦作响,画上人的笑也扭曲起来。
舒曼见状赶忙帮着抖开画给卿云看。
卿云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得陌生,倘若他真的见过,为何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素日里见的人就那么几个,倘若有外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印象深刻,绝不会这般毫无印象的。
她说这是那位贵人的传话人,可他偏偏不认识,卿云捂了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嘴里全是苦涩,心里全是疼痛。
他根本没见过这男子,一点印象也没有。
到底是谁害他?
那位贵人到底是多恨他?
他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见卿云摇头,脸上全是失落,舒曼只能将自己的失落收起来,那这个线索就算是断了。
那几个女子舒曼能隐约记清样子,她咬了咬唇道:“我今儿个还见到了跟随这弦郎的几名女子,我把她们大概画一下,你看看有没有见过的?”
说着舒曼就站起身准备去画。
“不用了……不用了,我从未见过除近亲以外的女子……被带到这里,我,我都是被蒙着眼睛的。”,卿云摇摇头,制住舒曼道。
舒曼听了,一声叹息怎么也压不下去。
既然是蒙着眼睛,那是不是说,里面可能有这少年见过的?
唉,不过也可能只是为了避免他记脸记人。
“没事,不认识也没事,有我在呢。”
舒曼强打精神,重又在炕边坐下,轻声安慰道。
“对了,那匣子呢?”
卿云听了,就从炕里翻出那匣子,他手依旧抖得厉害,怎么也拿不起来。
舒曼见状便自己伸手够了那匣子过来,打开给卿云看。
“这是那位弦郎今儿个给的,有这钱在,我们上路就不怕钱不够了。”
卿云扫了几眼匣子,匣子虽小,里面金银珠宝都有,只是那散落的珍珠、宝石都是次品,便是如此也能换不少钱了。
有那般的美人,又有这么一匣子金银珠宝,她,就没动心吗?
卿云看着拿着里面的珠宝打量的舒曼,再想到那画上男子的笑容,心里开始摇摆了。
她,还能信吗?
究竟是怎样,才能让那男子对着她笑得那般甜蜜?
她现在眼里就全是珠宝,难道那弦郎给她珠宝时她还能不屑一顾?
这么一想,卿云的心就直直沉了下去,即使手里抱着手炉,他却觉得冷意无处不在。
她,这人方才问的话,会不会是在试探他呢?
她若是没应承什么事,那弦郎会对着她那般笑,会给她这么一匣子珠宝吗?
可她回来后什么也没对他说过,她没提她应承了什么。
她,是不是……
倘若她今儿个被说动了,他该怎么办呢?
卿云怔怔地看向舒曼,她,不是上天派来救他的吗?
扪心自问,他又有何能让一个陌生女子不顾生命不顾危险地救他呢?
她能这般细心照顾他几日,已是他的大幸了,他还能怎么要求她?!
便是她真的被那弦郎说动了,可,能否,不要再骗他?
不要让他沉浸在她体贴温柔的假象里,他宁可清醒地受罪。
卿云咬了下唇,正要开口逼问,却忽然听到舒曼惊讶地咦了声。
“你看这里!”
舒曼指着手里金块的一角给卿云看,卿云下意识看过去,只见那块金子的一个凹角里恰是未熔掉的花样残迹。
从舒曼手中接过那金块,卿云细细打量一番,脑海中立时就浮现出那残迹对应的花样,这一角恰是羽翅的部位,这花样他再是熟悉不过。
十四岁那年,他在凤后主持的春日宴上作了一副凤栖梧,后被大皇子依图制成了凤簪在宴会中大出风头,宴后京都公子纷纷效仿制凤翼簪,一时人人都以戴凤翼簪出席宴会为荣。
“你看,这花样像是羽毛吧?看这边线,这花样应该就这么大小,这般大小要么是金玩件要么就是金簪,看这雕刻力度,应是只金簪……是簪子的话……”
舒曼缓缓地分析道,想到了这里佩戴簪子的是男子,再想到那位弦郎,这是不是能说明那位贵人很可能也是一名男子?
听了舒曼的分析,卿云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