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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睡得很深,比起一年来在树上度过的数百夜晚来说要好得多。

我在漆黑的大厅中睁开眼,清醒地眨巴眨巴了眼睛,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主要是某个名字里带梓的。

晨光熹微,隐隐越过门窗照在靠在门边的龙脸上,就在这时,龙睁开了眼睛,直视着我,我做了个早安的动作,一如在六商塔楼醒来时。

龙回了我一个招手,我俩也不出声打扰难得熟睡的一群人,就在半明半暗的大厅里以手势交流了一个时辰。

“胡南!你昨晚塞给亮的这是什么玩意!”

诸葛亮醒来后就握着一把稻草,李家兄弟在我身后憋笑,任诸葛亮对着我指指点点,一把稻草和羽扇拍在了我脸上。

一番嬉闹后,我们身姿端正地坐在议事厅大堂,大堂焕然一新,肃穆庄严,诸葛亮坐于最上席,我和赵云分坐他的两侧,龙和李家兄弟、千张弓分边而坐。

“由于子南的出现,凉冶比亮预想中的要更快得拿下了,甚好。”诸葛亮正色道:“不久前,张翼德在前线大破曹将张合军,主公得以进兵汉中,现在和夏侯渊、张合等人为攻守之势,张合已然败过,此时必会极力反扑。”

“我们这边断了凉冶给曹操的供给,现在可以提前去支援主公了。”小司说道。

诸葛亮颔首道:“正是,亮会派法正来镇管凉冶,诸君与亮三日后就出发去汉中,路途遥远,还需多备食粮,此事交给子龙准备,派一个军需官随军前行。”

“善!”赵云抱拳回道。

诸葛亮又转向李司源:“司源,虽先有吕蒙夺我们长沙三郡,但此时曹兵来犯,且先联合孙权以据,此事便交由你和陆渭河联系。”

“可以。”李司源道。

我见他只有一只手抓着缰绳,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朝他呼哨了一声:“喂,小心点。”

“放轻松,这点路还难不倒小爷。”他朝我抛了个媚眼:“哼,你不在的这一年,小爷可也没闲着。”

我朝他勾起嘴角,朝赤红马股上扬了一鞭,那赤红便如离弓之弦般冲了出去,带着满腔怒骂的小源。

“南,虽然你开了传古时空护着梓少爷,但你还是悠着点吧。”龙提起马缰,目光直视着说:“毕竟我已经感受到司爷那穿过人要杀你的目光了。”

无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我仰起头:“好冷。”

栈阁北来连陇蜀。

金牛道对于此时来说已建成五百多年,名字取自于“石牛粪金、五丁开道”的传说,是史书第一条有记载的道路,最危险的一段路在四川北到陕西南,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就是这一段。

现在我们走上了这条位于天地之间的一条栈道。

蜀道穿越秦岭和大巴山,这一带的地形我们在现代采药时就见识过,高的山直耸云霄,低的谷直下千米,一抬头一低头就是两种心境,那时我还小,当时就觉得这些高的天堑,低的深渊,就是这世界的全部高度。

即使是现在到了传古,这种壮阔感和天高地低的无限感依然不减,特别是当我们走在天地中间的栈道上时。

木制的栈道和石头堆积的过道交错出现,一会是只有一米宽的破烂木道,这木道正式告功于韩信,后来几百年内不断有蜀王来进行修修补补,到今天我们带兵走上这条道,已经是坑坑洼洼的了,这种坑坑洼洼可不是跟沥青路那样,一坑一个洞,而是木板要断不断,跟还有一口气搁那似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踩上去会不会就断了。

只有偶然出现的石头累成的路才能让我们的心脏休息会儿。

“栈道不稳,都小心点!”李司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伴随着声声木板断裂的声音。

好巧不巧,那边刚提醒完,这边一个蜀兵脚下不稳,就像是要给小司一个面子似的,一脚踩上了一个断裂明显的木桥上,“咔嚓”一声木板就断开了!

“啊——!”

眼见那人的身体明显下落,我和小源同时跳下马,眼疾手快,一人拽住那人的一边肩膀,吃力地提着,断开的木板变成了空档,露出下面距地千米的光滑峭壁,些许缥缈的云雾遮遮掩掩,更难评估这脚下距平地的高度,那看似很久才会摔下去,摔下连个完整的尸骨都没有的景象实在令人心惊。

兵贵神速,我们这次又是奔着支援去的,挑选的都是精兵良将,个头不是一般的强悍,我和小源不擅力量,手上很快就要没了力气。

“啪!”

一道鞭子从我们头上甩过,打在了手下壮汉的腰上,那长鞭顺势一卷就缠了几个圈,固定住了壮汉的腰。

我就感觉手上一松,这壮汉就被猛地一拉,从我和小源之间被提了起来,稳当地坐在了栈道内侧,我回头看去,正是收回长鞭的彩舟,见我们看她,微微一愣就低下头去。

忽然一个比她略高的身影挡住了她,是陶楚荣,她手上握着汉末才流行起来的折扇,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很多人都被这一动静吸引过来,纷纷围了过来,嘈杂地夸彩舟的鞭子使得巧,还有百夫长认出陶楚荣的军需官服装,领着那差点变成肉泥的壮汉给她们道谢赔礼。

陶楚荣和彩舟的声音不方便,我站起身挡在她们面前:“蜀道狭窄,极易断裂,你们都聚在这里更让这栈道难以承受!迅速散开,加速前进!”

“是——!”

这一道令下去,很快就有人带头往前,队伍重新紧而有序地前进。

“谢了。”我回头对着两人道。

陶楚荣抬目轻声道:“也谢谢你。”

让她们先走,我和小源继续殿后,互相对了下眼神。

不时有些落石被山魈一类擅攀爬的动物惊动落下,为了避免石头砸到脑袋,蜀兵们不得不降低速度躲闪。

偏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这雨是真雨,诸葛亮也料到了走蜀道的这几天天气会异常不好,但刘备和曹操那边的局势等不了人,容不得再拖,所以士兵们还是做了些准备,蓑笠和防滑的草鞋都有备,然后踏上了这条岌岌可危的栈道。

可当我们真正看到了那连成片的乌云就飘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仍然不自觉地扭紧眉头。

我们几个都自动地下了马,牵着马走,双脚踏实落在木板上的感觉至少能让我们安稳些,还能让脚下木板平均受力。

此时的空气湿度浓稠成雾,那深黑的乌云无规律地翻滚着,随时都会变成瓢泼大雨下下来,正值冬季,我们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衣服。

“快到了。”龙忽然开口说道。

我们抬头望去,心中一紧,我们到了,到了传说中金牛道最危险的一段:剑门关。

“既如此,各自散去,三日后,我们发兵汉中!”

发兵之前,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准备,趁这个时候,我将已经拿到棠心龙舌木的事告诉了小司,还分了一半如约给诸葛亮,小司却对此事早已了然于胸,并且说那老狐狸正在从合肥赶来,准备避着诸葛亮见见我和千张弓。

“老狐狸千算万算,天地都能被他算透,唯有你这个徒弟算不准。”小司笑着对我如是说,貌似看见老狐狸难得失算他也很开心。

就在我们发兵汉中与刘备汇合之时,曹操于许昌被当今名存实亡的皇帝册封为“魏王”,一边派兵支援合肥的战役和孙权打得热火朝天,一边派夏侯渊与败将张合驻守定军山。

而刘备收到我们这边要去支援他的消息后又传了封信回来,通篇读下来的意思便是“黄忠已诱杀夏侯渊,曹操欲报夏侯之仇,亲自南下!”

我们聚集在诸葛亮的屋子里,这几日细看下来,发现诸葛亮和赵云都开始留长胡子了,面容也显得沧桑些许。

诸葛亮抚着下巴:“主公的信说得很急切,凉冶的兵力并不足以支持我们抵御曹操。”

赵云一边炖着小火炉煮诸葛亮的药,一边说道:“汉中本被张鲁占据,曹操上次亲来汉中时就杀了张鲁得汉中,得陇望蜀,本欲再战蜀地,幸而有孙权和渭河兄在合肥牵制,让曹操无暇兵战两线,只得返兵,如今再度南下,是为报夏侯将军之仇,来势汹涌,得调兵。”

李司源颔首道:“得改道回成都,然后直走蜀水道!”

一年多未见,几人的思路契合到让我惊叹的地步,小司顿了顿,看向我道:“正好让胡南看看奔宵。”

奔宵?!

我一下把歪侧的身体坐直,当年伏兵王九昌,担心奔宵会有危险就把它留在了树林里,我猜到小司会顺着我和龙的足迹找到它,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突然一提便忍不住想起这位陪我浴血沙场多次的“友人”。

“我要回去,我要回成都!我要去见奔宵!”

小源听后按着我的肩:“南崽别激动,你最好做些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我看着李梓源躲闪的眼神,又看了看李司源收敛的目光,木讷道:“奔宵.....它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我,直到我们回到成都,在陶楚荣的指引下看到了马棚里奄奄一息的奔宵。

此时奔宵早已失去了光芒,被人梳理整洁的毛发也不能掩盖它的颓废,瘦骨嶙峋的身体瘫在杂草上,女扮男装的彩舟正将一把上好马草捧在它嘴旁,奔宵看了眼却是置之不理,将头撇向另一边,无力地搭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奔宵!”

听到了我的声音,奔宵缓缓地抬起了头,一直失神的眼神终于有了神采,朝着我很轻地叫了一声,我甚至没有听到声音,只是看到它的嘴张开又闭合。

“奔宵!”我大跨步地跑到奔宵的身旁,扑在它的脖子上,望着它的大眼睛,眼瞳已然变得浑浊。

奔宵喘息着,微张的嘴露出的牙齿已经松动,我一只手抚摸着他不再柔顺的鬓毛,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脖子,这里有一条像蜈蚣一样的疤痕,是奔宵洁白无暇的身体上唯一的败笔,这是它当年替我挡下的那一刀。

奔宵救我多次,每一次它都拼上命去救我。

“为什么......”我喃喃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在我离开的这一年,奔宵怎么变成了这样?”

“奔宵在你离开后就一直拒绝进食。”陶楚荣哑着声音说:“无论是李将军、赵将军还是诸葛先生喂它,它都滴水不进,颗粒不食.....”

“奔宵直到极限了才自己嚼了些草垛。”小源说道:“可还是不吃我们喂的东西。我们解开了它的缰绳,让它自由,它就每天白天到军营口站着,有晚上值守的士兵也经常看到奔宵站在门口。英幽城的那天晚上,它好像是有感应一样知道你命悬一线,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奔宵的年龄大了,这样的坚守和极少量的进食饶是奔宵也终有一天倒在了地上。”李司源踱步到我身旁蹲下。

“奔宵一直在吊着最后的一口气,它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它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我一直直视着奔宵的眼睛:“奔宵......奔宵......你是不是傻啊......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啊.....我被你救回来那么多次,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死掉啊,你怎么不听他们话呢.....奔宵......”

奔宵将头靠在我的胸前,硕大的脑袋占了我满怀,我低头抵着他的脑袋。

十年前,我和奔宵第一次相见,第一次带我走上战场,血雨腥风都是他带着我,被人追杀还是他带着我,铺天盖地的的箭雨落石不知道躲过了多少回,长剑长戈不知道砍在奔宵身上多少次,可每一次他都将我平安带回,让我在战场上出入自如,左挡右杀如无人之境。

信马由缰,奔宵载着我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踏遍中原山川河流,十年时光竟是如此之快,在传古的时空,奔宵早已在我不注意的地方由青年迈入老年。

奔宵对我来说,早已是不可或缺的朋友。

和奔宵经历的许许多多在我脑海中浮现着,一股情绪在我的心中酝酿,而我任由这股悲伤攀上我的心神。

奔宵在我怀中蹭了蹭,耳朵支棱在我的下巴下,眼睛看着我,这一刻,我好像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奔宵的灵魂,不需要语言上的共通,只需要情感上的共鸣。

“奔宵......”

“咴————!”

奔宵昂首一声嘶鸣,这是拼尽他全力的一声嘶鸣,在这一刻我完全呆愣住了,因为在我脑海中,我听懂了奔宵的嘶鸣:再见。

奔宵长嘶过后一头栽倒在另一侧,那一直高昂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奔宵!”

奔宵闭上了双眼,结束了他作为戎马的一生。

我压抑在胸腔里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任由情感宣泄,趴在奔宵的尸体上喊着奔宵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回音。

拍脖子,低下身,放慢速度。俯身,胸脯贴紧马背。夹紧马腹,全力冲刺。用脖子蹭我就是放草,用头蹭我就是粮草足够。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匹懂得这些小动作的马了!

“奔宵......为什么要为我......呜......”

我任由湿润的泪打湿奔宵的身体,两只手一左一右颤抖地抚上我的背,任我失态。

......

“南,控制你的精神,不要伤害其他人!”

龙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支棱起脑袋,猛然发现周身被一种无形的压力覆盖,所有人都以一种极其痛苦的表情看着我,而情况最好的龙则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轻声说道:“你在不知不觉中释放了传古时空,现在他们都在受着精神压力,南,慢慢地,收起来。”

我惊慌地抬起双手,对着众人,做握拳状,与此同时,下意识地收住外露的压力,眼见众人像松了口气般,身体都不自觉地一歪,陶楚荣和彩舟身子弱些,差点栽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我小声道。

诸葛亮抚着胸脯,喘着气:“怎么会?亮怎么会感受到如此悲伤的情绪?这悲伤,是子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