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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当真是个悬案,只是不知这个悬案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今日已经是七月底,再有一两日我便要离京,叶崇然同我这档子事,我属实是没有预料到。

然而应不应该,料没料到,事情也都已经做下了,再说后悔,就是伪君子的做派。

早膳用完,左右无事。

我干脆在书房里猫着,将幼时读过一遍的那些侠客传记,又重新读了一遍。

不过这次和往昔不同,我除了看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还着重看了看书页儿上的笔迹。

是好字。

叶崇然写下这些的时候,也才十五六岁,还是童稚的年纪,难为他有这样一笔好字。

书读起来是最杀时间的,待我再抬头,外头的天光已经收了一半,星子都稀稀拉拉挂到天上了。

中途茉莉好似来叫过我用午膳,见我头也不抬的样子,便知我是不吃了,于是搁了一碟子酥皮点心在我案头就告退。

此刻再看,那碟酥皮点心还原原本本的搁着。

我苦笑一声,暗骂自己没出息。

叶崇然皮相好是一回事,昨夜喝了酒拿我发作是一回事,我由着自己同他胡来又是一回事。

然而,最让我挂心的不是和叶崇然的这一夜之欢,而是这厮嘴里的那句喜欢。

他昨夜那痴缠的眼神做不来假,那句最不能专心的人,似是也对应着本王的风流名声。

绝妙的一个人,带着昭然若揭的一份心,赤条条的在我身下躺了一夜。

这事儿来的诡异,凡事有异又必有妖,我不知叶崇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受用。

左思右想,谜团重重,真话假话也分辨不清,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人,又要拉着我造反,又说恋着我许多年。

好荒唐的事,却又有些难言的情意在。

茉莉端着滚茶进来,见我在书案后要笑不笑,一时也高兴了。

“王爷在看什么书?都看了一天了,饭也没有吃,姊姊说书中自有颜如玉,王爷可是叫书里的颜如玉迷了魂了?”

我见她有意在我身上取笑,索性将手里的书卷起,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

“就你爱说嘴”

茉莉傻傻一笑,将茶斟满杯后递进了我手里,我喝了口茶润喉,胃里见了水顿时就饿了起来。

然而此刻已经入夜,再起灶火也是折腾下人,我同茉莉交代了一句,便迈开步子出府去了。

这个时辰在府中没祭嘴的,可外头的馆子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我也不大想用轿,牵了匹四蹄踏雪的小马就往花街上奔去。

这一趟回京还没见过四儿一回,上次能在蜀地顺利找到云南王,其实该记四儿一个头功。

刚巧今日得空,恰好能在四时园里走一趟,一来瞧瞧四儿,再来还能混上一顿宵夜垫肚,甚好,甚好。

马蹄声止四时园大门前,两飞檐的红木门头,匾上提的四时二字龙飞凤舞,是最风流不过的飞仙体。

小厮一眼就认出了我,极殷勤的跑到我马下。

“哟,什么香风儿把六爷吹来了?”

我大笑了一声,翻身下马:“你们四爷呢?”

小厮又笑:“哟,您来的不巧了,四爷昨儿刚出京玩儿去了,说是要去泉城拜见一位世外高人”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厮也真是血里带着过堂风,在哪儿都呆不长久,四时园这么个温香软玉的窝也留他不住。

可我如今来都来了,自然没有饿着肚子打道回府的道理。

于是我叫小厮备下一桌饭菜,再要两坛子露华凝,也不用四儿了,本王自己招呼自己吧。

所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杀头前也有一顿饱饭吃。

人活着不论到了什么境地,还是得该吃吃,该喝喝。

今儿为了琢磨叶崇然那些摸不准路数的行迹,我竟耽误了一日没吃饭,想想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抬脚跨进了四时园,穿过一段段曲水回廊后,头一个瞧见的便是春园,春园是管吃饭的园子。

小厮伶俐,雅间儿大敞了门庭请我进去,将将落座,一口茶还未来得及喝,旧日我爱的那些菜色便一道一道上来了。

真是周到又妥帖,怪不得一年到头,花街上的青楼楚馆开了又倒,唯独这四时园经久不衰。

四儿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手下这帮跑堂仆役经他调教过,都顶机灵的。

我夹了一筷子四腮鲈送进嘴里,味道实是没话说,鱼肉断生的一瞬间就被盛到碟子里,送到了食案上。

此刻用牙一抿,这肉还带着点儿脆劲,这菜又考厨子的火候,又考食材的鲜气,少一样都没味道了。

春园是立在荷花塘上的一方水上庭,我伸手推开窗棂,只见窗外一池荷花已经开到了荼蘼之境。

莲叶清香顺着夜风从窗里扑进来,白荷粉荷开做一团,花瓣儿颤在晚风里摇曳生姿。

景好,宴好,酒也好。

露华凝是我自小喝大的京酒,此刻入喉只觉绵长舒心。

我这厢正当着小神仙,不想一回头就瞧见荷花塘上架空的回廊里,走进了几位面熟的旧人。

颜荀穿着雀青的朝服走在前头,后头紧跟着穿暗红朝服的叶崇然,再往后是两个面相青涩的五品文官,也都穿着朝服。

怪了。

颜荀是三朝太傅,论性子乃是一个极忠皇权的人,叶崇然又是太后一党的魁首,眼看着要造反的人。

这两位.....怎么会在这个时辰,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

四时园从来不是个洁净无暇的清幽之地,颜荀怎么肯来的呢?

就算颜荀不知道此间荤素不忌,叶崇然难道也不晓得?

我正疑惑的空档里,叶崇然却倏的一转头,我躲避不及,蓦然和他四目相接。

叶崇然见是我,先是微怔,随即又笑了,极恭敬的同我行了个礼,我亦摆摆手免了他的礼。

他身旁的颜荀顺着他行礼的方向一看,便也同本王四目相接了一回。

不过他就没有叶崇然那么温和有礼了,一见是我,登时吹胡子瞪眼的冷哼了一声。

唉,老太傅对本王还是成见颇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