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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醒来的时候,四际黢黑一片,一点光亮也无。

唯有一丝知觉从掌下传来,我伸出指尖摩挲了一阵儿。

发觉身下所铺,倒像是个草席子。

这就怪了,三九天里,谁会扯个凉席子给我铺在身下?

可再一思索,我便悟了。

是了。

我在崇然坟前吃了相思子,想着和他一道下黄泉,免叫他形只影单,孤苦无依。

这相思子不愧是南省长出来的殉情圣物,竟叫我死的如此痛快,着实妙哉。

如今身下这个凉席子,很可能是梁管家给我置办的裹尸之席。

如此想来,我没忍住又伸手扣了扣这个凉席子。

末了觉得梁管家有些不上心,这凉席是茅草编的。

怎么说我生前也是个王爷,就算没个绫罗绸缎,

你最次也给本王置办个竹席子么!裹个草席也忒没脸了!

这到了阎王爷跟前,人家看我草席裹尸,定要狠狠轻看我,届时若将我打入畜生道里轮回,可怎么办?

唉......不过也罢。

若真到了那时,想来我就能再见到崇然了。

有这一宗好事在前,梁管家的一点疏漏,本王还是原谅则个吧。

堕入畜生道也没什么不好。

崇然托生成个人,我就托生成个狗,天天围着他撒欢儿,不也很好?

就在我等着无常二爷来勾我魂魄的时候,一个青头皮的小沙弥,却一把揭开了我眼前的迷障。

“师父,这个人醒了,他一醒就扣席子,都扣出洞来了!”

有强光入眼,我眯着眼睛忍了片刻,渐渐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便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此一处倒像是个禅院里的僧侣住所。

四面白墙,简之又简,素之又素,尺来宽的一张木案,上头烧着一盏青灯。

两面百格窗棂俱是有光透进,看天色,应是一段晨光,将将破晓不久。

我躺在草席上,席边是一老和尚,老和尚坐在蒲团中,手持念珠,满面慈悲。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和尚,这小和尚就不太慈悲了,直勾勾的盯着我,一脸看见傻子的神情。

我愣了足有一刻钟,这一刻钟里,我只想到一件事。

不会吧......

本王这一世也没积下什么功德,

怎么死了之后还能得一段成佛的机缘?

难不成本王前世是什么佛前舍利,转世灵童?

可我若成了佛,崇然该怎么办?

他万一不能来西方极乐共我一聚,我不就白死了吗?

就在我满心疑惑之时,老和尚开了口。

“施主,既醒了,便动一动吧”

我扭过头,细观这老和尚面目,越看越觉得这人和尘世里的僧人无甚两样。

脑袋后头也没有画像上所绘的舍利光环,只有一顶油亮亮的头皮是真。

“阁下......可是如来?”

“啊?”老和尚疑惑。

我见他不解,便又问道:“此处可是西方极乐世界?”

老和尚闻言笑出了声,还未答话,小和尚却翻了一个很利索的白眼。

“师父,我就说这人是个傻子,哪有大冬天躺在雪地里等死的......脑子只怕已经冻坏了......”

老和尚抬手敲了一记小和尚的青皮脑袋,只说不可妄言,而后又对我说道。

“施主还在人间”

这回换我“啊”了一声。

不能吧,四儿那粒相思子收了我三千两银子,没道理吃不死人啊。

我动了动手脚,发觉身上还有些虚力,便使劲从草席上爬了上来。

“此处何地?”

“葫芦寺”

“你是谁?”

“老衲宏南”

我闭了眼,心中一阵闷痛连绵而起,前因后果瞬时就猜出了七八分。

“可是崇然托方丈救我?”

“正是”

我跌坐回草席之上,终是闭了眼。

那日我为崇然送灵之前,早早就打发了梁管家离去,是以上山埋棺之后,整座山头只有我一个人。

我去意已决,自然不愿有人相救。

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生八窍的相爷。

我心中一时无念无想,有心去他坟前骂上两句。

可眼中热泪却潸然而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为什么叫你救我?”

老和尚捻动佛珠,轻叹一声。

“他万般业尽,自该归去,施主却因果缠身,未至水穷,如何能心安而去?”

我欲从草席上爬起来,可脚下虚软未能站稳,当即又以膝跪地,狠狠跌了一跤。

再想起身,膝上便生一阵剧痛。

我也不知是膝上疼些,还是心里疼些,只是赤红着眼睛对老和尚问道。

“他怎么就业尽了?难道是我走在他前头了?我现在就去坟前问他,看他是不是真的一点牵挂也没有!”

老和尚摇头:“施主心上有疾,最忌急火攻心,老衲有一信笺,是叶施主托付相送,还请施主看罢,再做决断”

我接过老和尚从袖间拿出的一封素信,上头无名无款,只有一点香气袭人。

不知为何,拆信时我手抖的厉害,又怕眼中有泪落下,污了信中字迹。

便连连抬起袖子,抹干眼里的泪。

及至哆哆嗦嗦看完信中所写,又一再辨明他的字迹后。

我才彻底失了气力,丢魂丢魄的怔在了禅房之中。

老和尚长叹一声。

“施主节哀,老衲已知会了王府管事,片刻后在寺门之外接迎......”

我看着老和尚起身欲走,又问道:“你是如何解了相思子之毒?”

老和尚回头,有些疑惑。

“那日老衲带着小徒去接施主,只见施主被风雪冻伤,并不见有毒在身......”

我垂眸:“多谢方丈”

“叶施主早已谢过,施主不必再谢......”

......

梁管家来接我时,打眼一看便知他此次是结结实实受了一场惊吓。

从前还是斑白的两鬓,如今已然全白,一见我便声泪俱下。

“王爷......”

我抬手扶住他肩膀,脸上早已没了神情颜色,只是木然道。

“梁叔,是我不懂事,叫你操心,日后不会再如此”

梁管家只是拭泪摇头,伸出手将我扶上马车。

方才那一跌也许真是跌重了,此刻膝间弯折上车,瞬时疼的钻心。

可我顾不上这些,车马一动,我便对着坐在我身旁的梁管家问道。

“今儿是什么日子?”

“回王爷,今夜便是上元”

“十五了?”

怎么会这样快......

崇然殁在初一,停灵七日到初八,我在这葫芦寺里,竟又躺了七日。

“府中可有异样?”

梁管家摇摇头:“府中并无异样,老奴不曾告诉王妃您这几日的行踪,只说相爷殁了,您心里难过,去庙里静了静心”

“宫中呢?”

“初八那日宫里下了内监,送了几样果品点心到府中,都是从南省上供而来的,其余不见异样”

我将身子后靠在马车的软枕上,想着崇然留下的那份小信,心里只剩肃杀之意。

“文海之下了江南没有?”

梁管家一拱手,从袖间拿出一道拇指宽的密信,这是府中影卫来往联络的飞鸽传书。

我接过看罢。

“运河已开,叫暗处的影卫生擒了文海之,将其溺死在运河之中,以祭河伯”

梁管家颔首:“是”

我闭上眼,眼前满是崇然躺在棺中的模样。

叶崇然啊叶崇然。

你不肯叫我随你去那极乐世界,却要我留在这人世间大开杀戒。

我究竟该叹你慈悲,还是该怪你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