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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水寨大并火 晁盖梁山小夺泊

话说当时,何观察领了知府大人的命令,走下厅来,随即进入机密房与众人商议。许多公差纷纷议论说:“要说那石碣村湖荡,紧邻着梁山泊,那里都是茫茫荡荡的芦苇和水港。如果不是大队官军,配备舟船人马,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何涛听完,也表示同意:“这一说确实有道理。”

于是,何涛再次回到厅上向府尹禀告:“原来这石碣村湖泊,正好挨着梁山水泊,周围尽是深港水汊和芦苇草荡。平时那里就时有劫掠之事发生,更别说现在又添了那一伙强人在里面。如果不是出动大队人马,怎么敢去那里捕捉贼人?”

府尹听后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再派一员能干的捕盗巡检,带领五百官兵人马,和你一起去缉捕。”何观察领了命令,再次回到机密房,召集众多公差,精心挑选了五百余人,各自去准备所需的器械物品。

第二天,那捕盗巡检领了济州府的公文,与何观察两人一同点起五百军兵,连同众多公差一齐直奔石碣村而来。

且说晁盖和公孙胜自从火烧了庄院之后,带着十多个庄客来到了石碣村。半路上,他们碰见了三阮兄弟——阮小二、阮小五和阮小七,他们各自手持器械,来接应晁盖一行人并领他们到自己的家。这七个人都聚在阮小五的庄上,而阮小五已经把家人都搬入了湖泊里的住处。

七人开始商议要去投奔梁山泊的事情。吴用说:“现在李家道口有个叫旱地忽律朱贵的人在那里开酒店,他负责招接四方的好汉。如果我们想要入伙,必须先投奔他。我们现在应该安排船只,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在船上,再送些人情给他,让他引荐我们。”

当他们正在商议的时候,突然有几个打鱼的人来报告说:“官军的人马正飞快地朝村里赶来!”晁盖立刻站起来叫道:“这些家伙赶来了,我们别走!”阮小二却说:“不用怕,我来对付他们!我会叫他们大部分人下水去送死,小部分人我就直接刺杀。”公孙胜也说:“别慌,看我的本事。”

晁盖又对刘唐说:“刘唐兄弟,你和吴学究先生先把财物和家人都装上船,直接撑船去李家道口左边等我们。我们先看看情况,随后就到。”阮小二选了两只棹船,把母亲和家人以及家中的财物都装上船,吴用和刘唐各押着一只船,又叫了七八个伴当一起摇船,先去李家道口等候。同时,晁盖又吩咐阮小五和阮小七撑着小船去迎敌。于是,两人各自驾船离去。

且说何涛和捕盗巡检带着官兵们渐渐接近了石碣村。他们看到河边的船坞里有船,便全都夺了过来,并让会水的官兵先上船往前进发。岸上的人马和船上的骑兵相互策应,水陆并进,直扑阮小二的家。一到阮小二家,他们便齐声呐喊,人马一起冲进去,却发现已经是一所空屋,里面只有些粗重的家具。

何涛说:“我们去附近的几家渔户那里搜一搜。”一问才知道,阮小二的两个兄弟阮小五和阮小七都住在湖泊里,没有船是去不了的。何涛与巡检商量说:“这湖泊里港汊众多,路径复杂,而且水荡坡塘,深浅不一。如果我们分头去捉,又怕中了这伙贼人的奸计。我们把马匹都留人看守在这个村里,全都下船去吧。”于是,捕盗巡检和何观察以及一同来的公差等人,都下了船。

当时他们夺来的船只不下一百只,有的撑船,有的摇橹,一起朝着阮小五打鱼庄的方向驶去。行了不到五六里水面,突然听到芦苇丛中有人在唱歌。众人停住船仔细听,那歌声唱道:“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何观察与众人听到歌声后,都吃了一惊。他们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独自划着一只小船,边划边唱。有人认出了他,指着说:“这个就是阮小五!”何涛一挥手,众人齐心协力向前划,各自手持器械,迎了上去。

阮小五看到他们靠近,大笑起来,骂道:“你们这些虐待百姓的贪官!竟敢如此大胆,敢来惹老爷我,岂不是在拔老虎的胡须!”何涛背后有擅长射箭的士兵,他们搭上箭,拉满弓,一起向阮小五放箭。阮小五看到箭射来,手持划桨,一个筋斗翻进水里不见了。众人赶到跟前,却扑了个空。

他们又行了不到两条港汊的距离,突然听到芦花荡里有人打唿哨。众人把船摆开,看到前面有两个人划着一只船过来。船头上站着一个人,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拿着一支笔管枪,口里也唱着歌:“老爷我生长在石碣村,天生就是要杀人。先斩了何涛和巡检的首级,再把他们献给京师的赵王君!”

何观察与众人再次吃了一惊,他们一同看去,只见前面那个人手持长枪,唱着歌,而背后那个人则摇着橹。有人认出了他们,喊道:“这个正是阮小七!”何涛大声命令:“众人齐心协力向前,先抓住这个贼人,别让他跑了!”阮小七听后笑道:“你们这些无赖贼人!”他轻轻一点长枪,船便迅速调转方向,朝着小港里驶去。

众人呐喊着追赶,但阮小七和摇船的人飞快地划着橹,口中打着唿哨,穿梭在小港汊之间,只顾着逃跑。官兵们追来追去,却发现水港越来越狭窄。何涛喊道:“停住!把船靠岸停泊,大家都到岸边去。”

他们上岸一看,只见茫茫荡荡的芦苇丛,根本看不到一条旱路。何涛心中疑惑不定,与大家商议也无果,于是询问当地居住的人。那人说:“我们虽然在这里居住,但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的地方。”

何涛便命令划着两只小船,船上各带两三个公差,去前面探路。过了两个多时辰,却不见他们回来报告。何涛焦急地说:“这些人办事真不靠谱!”于是又派了五个公差,划着两只船去探路。然而这几个公差又去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回来报告。

何涛说:“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公差,怎么会这么不懂事?怎么不派一只船回来报告?没想到这些带来的官兵也一个个晕头转向。天色又渐渐晚了,我们在这里毫无头绪,这可怎么办?我必须亲自去走一趟。”

他挑选了一只轻快的小船,选了几个精明的公差,各自拿了器械。他们划起五六把桨,何涛坐在船头,朝着这个芦苇港里驶去。

那时太阳已经西沉,何涛等人划着小船,行了约五六里水面,突然看见岸边有一个人提着锄头走来。何涛问道:“那位汉子,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人回答说:“我是这个村里的庄稼汉。这里叫做断头沟,已经没有路了。”

何涛又问:“你有没有看见两只船经过?”那人反问:“你们是来捉阮小五的吗?”何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捉阮小五的?”那人回答:“他们就在前面的乌林里打斗。”何涛急忙问:“离这里还有多远?”那人说:“就在前面,看得见就是。”

何涛一听,立刻命令船靠岸前去接应,并派了两个公差上岸。谁知那汉子突然提起锄头,手起锄落,将这两个公差一锄头一个,打得翻筋斗掉进水里。何涛大吃一惊,急忙跳起身来想上岸逃跑,但那只船却突然被撞开,水底下钻出一个人来,把何涛的两腿只一扯,他“扑桶”一声也倒撞进水里。

船上的其他官兵见状想逃,但被那提锄头的汉子赶上船来,一锄头一个,将他们打得脑浆迸裂。而何涛被水底下的人——阮小七拖上岸来,用他的搭膊捆了起来。

岸上提着锄头的汉子正是阮小二。他和阮小七一起看着被捆的何涛骂道:“我们兄弟三人向来喜欢杀人放火,你这家伙又算得上什么!你怎么敢如此大胆,特意带着官兵来捉我们?”何涛哀求道:“好汉们,我是奉上司之命行事,身不由己。我哪里敢大胆来捉你们!请你们可怜可怜我,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母无人赡养,求你们饶我一命吧!”阮家兄弟说:“暂且把他捆成像粽子一样,丢在船舱里。”说完,他们把那几个官兵的尸体都扔进了水里。然后两人打了一声呼哨,芦苇丛中又钻出四五个打鱼的人,都上了船。阮小二和阮小七则各自驾了一只船驶离。

再说那捕盗巡检和官兵们都在船上等候。有人说:“何观察长说公差们办事不力,自己去探路,但也去了很久不见回来。”那时正是初更时分,星光满天,众人都在船上乘凉。忽然间,一阵怪风刮起。只见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乌云密布、急雨倾盆。湖面上的荷叶在半空中交织成一片翠盖,芦花则像缭乱的白旗般随风飘摇。这阵怪风仿佛能吹折昆仑山顶的树木、唤醒东海的老龙君一般。

突然,一阵怪风从背后刮来,吹得众人掩面大惊,叫苦连天。风势之强劲,竟将缆船索都刮断了。众人正手足无措之际,只听得背后一声胡哨响。他们迎风看去,只见芦花丛旁边射出一缕火光。众人心中一沉,暗道:“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那大船小船约有四五十只,原本就被大风吹得相互撞击,难以控制。此时火光已迅速逼近面前,原来是一丛丛小船,两两相帮,上面堆满了芦苇柴草。这些船借着风势,直冲而来,火势熊熊。四五十只官船被堵塞在一起,港汊狭窄,无处可躲。那些头等大船也有十几只,却被火船推着,钻进了大船队里一同燃烧。

水底下也有人扶着船烧过来,使得大船上的官兵纷纷跳上岸逃命。然而四周都是芦苇丛生的野港,没有旱路可走。只见岸上的芦苇也被引燃,刮刮杂杂地烧了起来。捕盗官兵进退无路,风火交加之下,只得往烂泥里钻去立足。

火光中,只见一只小快船驶来。船尾上有一人摇着船,船头上坐着一位先生,手里明晃晃地握着一把宝剑。他口中喝道:“休教走了一个!”众官兵身处烂泥之中,只得忍气吞声。话音未落,芦苇东岸有两个人领着四五个打鱼的走了过来,手中都明晃晃地拿着刀枪;芦苇西岸也有两个人领着四五个打鱼的走来,他们手中则拿着明晃晃的飞鱼钩。东西两岸的好汉和这些人一齐动手,排头刺杀过来。没过多久,许多官兵都被刺死在烂泥之中。

东岸的两个人是晁盖和阮小五,西岸的则是阮小二和阮小七。船上的那位先生,就是擅长祭风的公孙胜。这五位好汉带着十几个打鱼的村民,将这群官兵全部刺杀在芦苇荡中,只剩下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何观察,丢在船舱里。

阮小二将他提上船,指着骂道:“你这家伙是济州一个欺诈百姓的蠢货!我本来想把你碎尸万段,但我要你回去告诉那济州府的贪官:我们石碣村的阮氏三雄和东溪村的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惹的。我们不去你们城里借粮,你们也别来我们这里送死!要是你们敢正眼瞧我们,别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州尹,就是蔡太师亲自派人来抓我们,我也能刺他二三十个透明的窟窿。我们放你回去,别再来了!告诉你的那个上司,让他别来送死!这里没有大路,我让我兄弟送你到路口。”

于是,阮小七驾着一只小快船,载着何涛直送到大路口,喝道:“从这里一直走,就能找到路。其他人都被我们杀了,难道会这么轻易放你走?那岂不是让你们的州尹笑话我们?留下你的两个耳朵作为证据!”说完,阮小七拔出尖刀,割下何观察的两个耳朵,鲜血淋漓。他插回刀,解下搭膊,把何涛放上岸去。

何涛捡回一条命,自己摸索着路回到了济州。

再说晁盖、公孙胜和阮家三兄弟以及十几个打鱼的,一共驾了五七只小船,离开了石碣村湖泊,直奔李家道口而来。到了那里,他们找到了吴用、刘唐的船只,汇合一处。吴用询问了抵抗官兵的情况,晁盖详细叙述了一遍。吴用和众人都非常高兴。

整顿好船只后,他们一同来到旱地忽律朱贵的酒店里投奔。朱贵见到这么多人来投靠入伙,慌忙迎接。吴用将他们的来历实话实说给朱贵听了,朱贵大喜过望。他们逐一相见后,请入厅堂坐定。朱贵忙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款待众人。

随即,朱贵取出一张皮靶弓,搭上一支响箭,朝着对岸的芦苇丛中射去。响箭落处,早有小喽啰摇出一只船来。朱贵急忙写了一封书信,详细叙述了众豪杰入伙的来历和缘由,先交给小喽啰带了,让他去山寨里报知。同时,又杀羊款待众好汉。

过了一夜,次日清晨,朱贵唤来一只大船,请众多好汉下船。然后就同晁盖等人带来的船只一起,直朝山寨驶来。行了很久,终于来到一处水口。只听得岸上鼓响锣鸣。晁盖看时,只见七八个小喽啰划出四只哨船来。他们见到朱贵,都打了个招呼,然后依旧先去了。

再说一行人来到金沙滩上岸后,便留下老人、小孩以及打鱼的人在此等候。这时,又见数十个小喽啰从山上下来,引领他们到关隘上。王伦率领一班头领出关迎接。晁盖等人慌忙施礼,王伦回礼道:“小可王伦,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得光临草寨,真是喜出望外。”晁盖道:“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鲁。今日事在藏拙,甘心在头领帐下做一小卒,如能不弃,便是我的万幸。”王伦道:“休要如此说,且请到小寨再作商议。”于是,一行人便跟着两个头领上了山。

来到大寨聚义厅下,王伦再三谦让,请晁盖一行人上阶。晁盖等七人在右边一字儿站定,王伦与众头领则在左边一字儿站定。彼此都行了礼后,便分宾主对席坐下。王伦又命阶下众小头目上前见礼,随后山寨中鼓乐齐鸣。王伦先叫小头目去山下款待晁盖等人带来的随从,并在关下另设客馆供他们安歇。

有诗云:西奔东投竟莫容,那堪造物挫英雄。敝袍长铗飘蓬客,特地来依水泊中。

在山寨中,他们宰了两头黄牛、十个羊和五个猪,举办了盛大的筵席。众头领在饮酒间,晁盖把他心中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了王伦等人。王伦听后,惊愕了半天,内心犹豫,说不出话来。他自己在心里沉思,表面上则虚与委蛇地应付着筵席。到了晚上,宴席结束后,众头领送晁盖等人在关下的客馆内安歇,自然有人前来服侍他们。

晁盖心中欢喜,对吴用等六人说:“我们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哪里还有安身的地方!如果不是王头领这样错爱我们,我们早已无处容身了,这份恩情不可忘记报答!”吴用只是冷笑。晁盖问道:“先生为什么只是冷笑?如果有事情可以告诉我。”吴用回答说:“兄长性格直率,只有勇猛。你以为王伦会真心收留我们吗?兄长不看他的心,只看他的面色、动作和气质。

”晁盖问:“看他的面色又能怎样?”吴用说:“兄长你没注意到他早上在席上,与王伦说话时还有交情。但后来你说出杀了许多官兵捕盗巡检,放了何涛,阮氏三雄这样的豪杰,他的面色就变了,虽然口中还在应答,但动作和气质已经显露出他内心的不满。如果他真心想收留我们,早上就应该议定我们的座位了。杜迁、宋万这两个人,自然是粗鲁的人,不懂得待客之道。只有林冲那人,原是京师禁军教头,大地方的人,懂得许多事情。

今天早上看到林冲看王伦回答你的样子,他自己就有些不平之气,频频用眼睛瞅着王伦,内心已经在犹豫。我看这个人有顾全大局之心,只是现在不得已而坐了第四位。我只要稍微用些言语,就能让他们本寨自相火并。”晁盖说:“全靠先生的妙计良谋,我们才能有容身之地。”当夜七人便各自安歇了。

次日天明,有人报道林冲来访。吴用对晁盖说:“这人前来探望,正好中了我们的计策。”七人慌忙起身迎接,将林冲请入客馆。吴用向前施礼道:“昨夜承蒙厚赐,多有打扰,实在抱歉。”林冲回礼道:“小可失敬了。虽有敬仰之心,但奈何不在其位,无法尽礼,还请恕罪。”吴用道:“我们虽然不才,但并非草木,怎能不感受到头领的错爱之情和顾盼之意,对此我们深感感恩。”晁盖再三谦让,请林冲上坐,但林冲哪里肯依。最终推让之下,晁盖坐在了上首,林冲在下首坐定,吴用等六人则依次坐下。

晁盖对林冲道:“久闻教头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林冲道:“小人在东京时,与朋友相交,礼数从未有误。今日虽然能够见到尊颜,但未能遂了平生之愿,特地前来陪话。”晁盖感谢道:“深感厚意。”

吴用趁机问道:“小生旧时听闻头领在东京时,是位十分豪杰的人物,不知为何与高俅不和,以致被陷害?后来又听说在沧州时,大军草料场被火烧毁,也是高俅的计策。不知后来是谁推荐头领上了山?”林冲道:“若提起高俅这贼的陷害之事,我毛发直立,恨不能立刻报此仇!我之所以来此容身,全靠柴大官人的举荐。”吴用问道:“柴大官人,莫非就是江湖上人称‘小旋风’的柴进么?”

林冲确认道:“正是柴进此人。”晁盖感叹道:“我常听人说,柴大官人仗义疏财,广纳四方豪杰,还是大周皇帝的嫡派子孙,如果能够有幸见他一面,那真是太好了。”

吴用又转向林冲说:“说到这位柴大官人,他可是名扬四海,声震天下的人物。教头你若非武艺超群,他又怎会推荐你上山呢?不是我吴用过分夸赞,按理来说,王伦应该让出这第一把交椅给你坐。这既是天下公论,也不辜负了柴大官人的举荐之信。”

林冲回应道:“感谢先生的美言。只因我犯下重罪,投奔到柴大官人处,并非他不留我,而是我担心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自愿上山。没想到今日我无处可去,并非因为我在这里的地位低微。而是王伦心术不正,言语无信,让人难以与他共事。”

吴用故作惊讶地说:“王头领待人接物,看起来总是一团和气,没想到他心地如此狭窄。”林冲继续说道:“今日山寨幸得众多豪杰到此相助,如同锦上添花,旱苗得雨。但王伦只怀有妒贤嫉能之心,他担心我们众豪杰的势力会压过他。昨晚听到兄长你们讲述杀死官兵的事情后,他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劲,似乎不愿意再留我们在此。因此他才请众位豪杰到关下安歇。”

吴用听后便说:“既然王头领有这样的心思,我们也不必等他发话安排了。我们还是自投别处去吧。”

林冲说:“各位豪杰请不要有见外的想法,林冲自有分寸。我只是担心大家有退去的念头,所以特地早点来告诉大家。今天我们要看王伦如何对待我们,如果他的话语合情合理,不再像昨天那样,那就一切都好说;但如果他今天再说出半句不合适的话,那我就要挺身而出,事情都由我来承担。”晁盖感激地说:“头领如此看重我们,我们弟兄都非常感激。”

吴用趁机说:“头领看在我们弟兄的面子上,可能会让教头与旧时的弟兄们产生隔阂。如果能容纳我们就留下,如果实在不能容纳,我们这就告辞离开。”林冲坚定地说:“先生你说错了!古人有句话说得好:聪明人爱惜聪明人,好汉珍惜好汉。像王伦这样的无赖,卑鄙小人,最终能有什么用处!请各位豪杰放宽心。”说完,林冲起身告别众人,说:“稍后再见。”众人送他出门,林冲便独自上山去了。

这正是:聪明人自古就爱惜聪明人,谈笑间相逢更觉得亲切。只可惜王伦心胸狭窄,最终只会落得个魂魄丧命的下场。

没过多久,小喽啰就来请他们,说:“今日山寨里的头领请众位好汉到山南水寨的亭子上赴宴。”晁盖回应道:“告诉头领,我们稍后就到。”小喽啰便离去了。晁盖问吴用:“先生,你觉得这次宴会会发生什么?”吴用笑着回答:“兄长请放心,这一次你或许有机会成为山寨之主。今日林冲肯定有与王伦火并的念头,如果他有些犹豫,我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也一定会说服他采取行动。兄长你在身边藏好暗器,只要看到我摸胡须为信号,兄长便可立即协助行动。”晁盖和其他人听后都暗自高兴。

辰牌时分已过,山寨里三四次派人来催促。晁盖和众头领都暗藏了器械在身上,整装待发,然后前往赴宴。只见宋万亲自骑马前来迎接。小喽啰们抬来了七顶山轿,七个人都上了轿子,径直前往南山水寨。到达山南后,他们发现那里的景色真是非同寻常。他们在寨后的水亭子前下了轿,王伦、杜迁、林冲、朱贵都出来迎接他们到水亭子上,并按照宾主之位坐定。

众人欣赏起水亭四周的景色来,只见:四面水帘高卷,周围鲜花紧压着红色的栏杆。满目香风袭来,万朵荷花铺满了绿水;迎面而来的翠色中,千枝荷叶环绕着芳香的池塘。画檐外柳树的影子摇曳不定,雕花的窗前传来细细的松声。一群野鹭立在滩头上,几只沙鸥在水面上漂浮。盆子里浸泡着瓜果,壶内盛满了美酒。这江山的秀气都聚集在这亭台之中,明月和清风更是无价之宝。

当时,王伦与四个头领杜迁、宋万、林冲、朱贵坐在左边的主位上,而晁盖与六个好汉吴用、公孙胜、刘唐以及阮氏三兄弟则坐在右边的客席上。小喽啰们在阶下轮流斟酒。酒过数巡,食物也上了两次,晁盖与王伦交谈,但每当提起聚义的事情,王伦总是用闲话搪塞过去。

吴用用眼色示意林冲,只见林冲侧坐在交椅上,眼睛紧盯着王伦。饮酒至午后时分,王伦回头叫来小喽啰说:“取来。”三四个人去了不久,便有一人捧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放着五锭大银。

王伦起身举杯对晁盖说:“感谢众位豪杰到此聚义,只可惜我这小山寨如同一洼浅水,怎能容得下这么多真龙。我略备了些微薄的礼物,万望你们笑纳之。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去更大的山寨歇马,我会亲自派人到你们那里投降。”

晁盖回答说:“我们早就听说大山寨招贤纳士,因此特地前来投奔入伙。如果你们不能容纳我们,我们众人自然会告退。你所赐的白金,我们决不敢接受。并不是我们自夸富有,只是我们手头确实有些盘缠可以使用。请尽快收回你的厚礼,我们就此告别。”

王伦说:“为什么要推辞呢?并不是我这山寨不欢迎众位豪杰,只是因为粮食短缺、房屋稀少,恐怕日后会耽误了你们的前程,那样也会让各位面上无光。因此我不敢挽留你们。”

王伦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林冲双眉紧锁,两眼圆睁,猛地坐在交椅上大喝道:“我前次上山时,你也说粮食少、房屋稀。今天晁兄和这么多豪杰来到山寨,你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吴用赶紧劝解说:“头领请息怒!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打扰了山寨的安宁。今天王头领以礼相待,送我们下山,并给了盘缠,并没有赶我们走。请头领息怒,我们自己走就是了。”

林冲愤怒地说:“这是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我今天绝不能放过他!”王伦也喝道:“你看这畜生!又没喝醉,却用言语来冒犯我,这不是以下犯上吗?”林冲更加愤怒地回应:“你不过是个落第的腐儒,胸无点墨,怎么配做山寨之主!”

吴用见状便说:“晁兄,都是我们上山投奔,反而让头领失了面子。现在已经准备好了船只,我们应当告辞了。”晁盖等七人便起身要离开亭子,但王伦挽留道:“请吃完再走也不迟。”然而林冲却一脚把桌子踢到一边,猛地站起来,从衣襟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紧握在手中。

吴用见状便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信号。晁盖和刘唐立刻冲上亭子,假装拦住王伦,叫道:“不要火并!”

吴用一手扯住林冲,劝道:“头领,不可轻举妄动!”公孙胜也假装劝道:“不要因为我们而坏了大义。”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则分别去帮助杜迁、宋万、朱贵,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小喽啰们目瞪口呆。

林冲紧紧拿住王伦,骂道:“你这个村野穷儒,当初亏了杜迁才得到这里落脚。柴大官人如此资助你,给你周济盘缠,与你相交,并举荐我来入伙,你却多次推却。今日众豪杰特地来相聚,你又想打发他们下山去。这梁山泊难道就是你的私有物吗?你这嫉贤妒能的贼子,不杀了你留着何用!你也无大才大略,根本做不得山寨之主!”

杜迁、宋万、朱贵本想上前来劝解,但被阮氏三兄弟紧紧帮着,那里敢动弹。王伦这时也想找机会逃走,但却被晁盖和刘唐两人牢牢拦住。王伦见势不妙,口中叫道:“我的心腹们都在哪里?”虽有几个身边知心腹的人想要来救他,但见了林冲如此凶猛的势头,谁敢上前一步。

林冲拿住王伦痛骂了一顿后,一刀捅进他的心窝,将他搠倒在亭上。可怜王伦做了半辈子的强人,今日却死在林冲之手。这正应了古人的那句话:“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

晁盖见王伦已被杀,便和其他人各自拔出刀来。林冲迅速割下王伦的首级,提在手中,这一幕吓得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来说:“我们愿意跟随哥哥,听从差遣!”晁盖等人慌忙扶起这三人。

吴用走到血泊中,拖过头把交椅来,请林冲坐下,并大声宣布:“今后如有不服从的人,就以王伦为例!今日我们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然而,林冲却大声拒绝道:“先生,你错了!我今天只是为了众豪杰的义气,才火并了这个不仁之贼,实际上我并无心谋求这个位子。如果今天吴兄强迫我坐这个第一位,那岂不是惹天下英雄耻笑!如果你们真的相逼,我宁愿死也不坐这个位置。我有一句话,不知众位是否肯依我?”众人齐声回答:“头领所说的话,谁敢不听从。